第15章
当年邹老太爷临终时膝下空空，唯有个妾室怀孕，他便将其扶正，这就是邹老夫人。
邹老夫人差点被吃绝户，幸亏自己够泼辣硬气，又生下了儿子，才守住了家业。她含辛茹苦地抚养儿子长大、读书，但邹乡宦属大器晚成。他从十二岁开始考童子试，直到三十五岁才考上举人，初次春闱却失利了。邹乡宦没有回乡，也没有把老母亲接到京城，自己独自寓居京师，又试了两次，才高中一甲榜眼。
邹乡宦先在翰林院做侍讲学士，几年后外放做知府。古代没有视频也没有高铁飞机，邹老夫人的身体不好，不适宜长途跋涉，最严重的结果是，母子俩近十年没有见面。
等邹乡宦再一次接到母亲重病的书信时，再也忍不住，直接辞官回乡侍奉老母了。
邹老夫人本就是因为思念儿子而病的，一见儿子病就好了九成。邹乡宦更不敢离开，就在颖安县经营家业，倒也有声有色。
两人还说，邹老夫人没别的爱好，就爱口腹之欲。邹乡宦为了哄老母亲开心，也是不吝本金，只要老母亲想要的，就一定要弄来。
“你瞧，老太太不知从哪听来的，说什么广西的槟榔芋最是香甜，咱们老爷就叫人买了，特特在寿辰这日献上来。你闻闻这香味……”
江重涵刚背完《梁惠王章句上》第五节，闻言眉头不易察觉地一皱。
就在这时，屋子里忽然静了一会儿，然后响起几声笑和一些含糊不清的宽慰的话，有人匆匆地从屋子里走出来。
江重涵心里暗中数数，心头的预感越来越觉得不好。
2分钟。
2分15秒。
2分30秒。
屋子里一片诡异的寂静。
江重涵再也忍不住，几步上前，一把抓住一个丫鬟的肩膀，问道：“是不是有人噎住了？”
丫鬟已经被吓得脸色苍白，闻言下意识地回答：“老……老太太……”
好家伙，还是个八十岁的老人！
江重涵管不得许多，直接冲了进去。
*
邹乡宦自认是个真·大孝子。
这次邹老夫人八十大寿，邹乡宦恨不得掏空家底为母亲大操大办，悄悄观察老母亲喜欢什么，然后让人假装送礼。邹老夫人不明所以，还以为真的事情都这么凑巧，一样一样，都是自己喜欢的，老怀开心不已。
也因为种种都是安排好的，朱大肠真的献了一道邹老夫人喜欢的菜，邹乡宦才那么开心。齐朝有宴会打赏厨子、乐工的习惯不错，但一般都是打赏一钱银子、一份尺头。朱大肠是天降惊喜，邹乡宦一时高兴，才赏了五两银子和一份尺头。
既然是为了哄老太太开心，自然天南地北什么奇珍都有。邹老夫人很早就念叨广西永宁州的槟榔芋，据说软糯香甜，是人间美味。既然老太太有愿望，做儿子的怎能不完成？
邹乡宦早就派人到处找，终于找到最正宗的永宁槟榔芋，又细细地问了做法，说是去皮蒸熟即食是最香的。果然，刚刚老太太还跟亲戚们说说笑笑，忽然就顿住了话头。
“什么味道？这么香？”
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早就跟邹乡宦串通好了，立刻假装去问了一下，端上来笑着说：“回老太太，是周集家的好本事，为了恭贺老太太八十大寿，特意寻了这叫什么……‘傧郎芋’来，献给老太太呢。”
邹老夫人一听就指着她笑了：“这丫头，官话也不会说，什么傧郎？那叫槟榔芋。”
周围的人识眼色，立刻一顿好夸，说香，说老太太有福。在一片奉承声中，大丫鬟为邹老夫人夹了一块槟榔芋，喂老太太吃。
邹老夫人尝了一小口，很是喜欢，干脆一口把一整块都吃了下去。这一口，表情就不太对了。
“老太太？”大丫鬟唬了一跳。
邹乡宦就陪在母亲身边，也慌了：“娘？您怎么了？”
他声音里透着一丝颤抖，听得四周的人都傻了，什么说笑、喝茶、吃点心，所有人都停下动作，屏息静气。
诡异的寂静中，邹老夫人按住胸口，只是捶着，一句话说不出来，脸色已经白了。
“茶！快！”邹乡宦立刻叫道，脸也跟着白了。
大丫鬟不用他说，马上倒了茶来，喂老太太喝。可老太太一口茶喝下去，不仅没有把噎住的芋艿吞下去。最可怕的是，不过眨眼的功夫，邹老夫人不仅是脸色发白，一仰面就倒下。
“娘！”邹乡宦什么也不管了，抱住邹老夫人不住地拍她的背，吓得几乎哭出来。“娘，您老人家不要吓唬儿子啊！娘！”
邹老夫人张着嘴巴，却好像喘不上气似的，止不住地翻了白眼。
“娘！娘！”邹乡宦吓得六神无主，老泪横流，一边给老母亲拍背，一边顾不得忌讳不忌讳，大吼道：“快！快请大夫！拿我的帖子去云雁街请郑太医来！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