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典签死牢内,几只老鼠沿着围着半截发出恶臭的骨头抢食,发出吱吱的声响。
“好重的血腥气。”楚畴身着锦衣华服,精致的脸上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
顺手抽出一金丝手帕捂在鼻前,两道剑眉下略带玩味的眼神看向跪在一旁的中年男子:“大人,时辰不早了,您看是不是........”
一只宽厚的手颤抖着竖起打断了楚畴的话语,不过他并未多嘴。
毕竟眼前背对着自己跪下的乃是楚国鼎鼎大名的典签帅,名字可止小儿夜啼的韩问显!
五年前这位典签帅在刑室拿口供的手段楚畴至今回想起来都不寒而栗!
两柱香后,韩问显缓缓抬起头,尽管泪流满面但声音也一如既往地平稳:“於弟,今日,乃是王上钦定的最后期限了,你.......”
“叫我公子将闾!”
“於弟!你醒醒吧!大奉已经亡了!”
“我在!大奉就还在!此间外只要还有人在啼哭,大奉的星火就还没有灭!”少年仍旧闭着眼,但语气坚定道。
沉默半晌,韩问显再次开口:“若今日之后世上再无公子将闾,若今日之后楚国再无心念大奉之人呢?”
此话一毕,浑身是伤倚坐草席上的少年双拳紧握,如剑的眼神直直地刺向对方:“你什么意思?”
一旁玩弄手帕的楚畴咯咯地阴笑两声:“尊贵的皇子殿下,我王钦命,今日事不成,则天下再无穆氏一族,楚国也再无心念亡奉之人,您若是.....”
话音未毕,一只手肘沉沉地击在楚畴腹间,阴暗中一抹寒光闪过,匕首死死地将楚畴手掌钉在土墙之内!
“啊啊啊啊.....”痛苦的嘶吼声瞬间回荡在空旷的地牢内,楚畴精致的面容变得狰狞:“韩问显!你要做什么?一家子反骨,我定要启禀.....”
跪在地上的韩问显不知何时已起身,面目春风含笑道:“大胆韩於,竟趁本座审问不暇之际暴起伤人,实在可恶!楚大人我这就来就你!”
说着右手按着匕首更深一寸!
鲜血顺着墙间流下,楚畴不堪其痛:“啊,韩问显你到底要干什么?!本官奉王上之命前来,你要劫狱叛国不成!?”
“大人这是何意?!我典签卫誓死效忠王上,多年劳苦,罪犯韩於趁本帅一时疏忽,以匕首割下大人舌头,实在罪大恶极,本帅自会向王上请罪!”
楚国王都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宁陪阎王哭,莫看典签笑!楚畴哪里还不清楚韩问显满满的威胁之意,紧咬着发白的嘴唇再不开口,眼神透露出哀求。
韩问显缓慢拔出匕首放到楚畴受伤的手中,脸上再无笑容杀机尽去:“乖!楚大人受惊了。”
旋即转身再次跪下:“於弟,王上已经答应我了,只要你交出龙玺,昭告天下承认楚之正统,九州之大你都可去得,这时局纷争与你再无瓜葛!”
将闾微微扬头,伸出已不成形的手掌撩起散乱的头发,捡起破损的头冠郑重带上,一抹夕阳的余晖透过尺宽的窗户照在少年稚嫩的脸上。
“大奉自元年始,历始皇、高祖、太宗等三十帝,二十年前社稷动荡,大贼窃国致当今生民涂炭。今不孝子孙将闾无力回天,在此叩拜先烈请罪!然大奉虽亡,遗志犹在!我大奉可有战死的帝王,不可有偷生的皇子!”
此昭昭之言响彻地牢,瘫坐在一旁的楚畴面色一变,身体紧绷的韩问显更是开始颤抖,双眼似认命般紧闭,只是被咬出鲜血的嘴角透露着不甘与无力。
将闾微微一笑,揭开面前的酒坛封泥,缓缓倒出三碗,似乎又变回那个调皮受宠的幼弟韩於:“既然都来了,就陪我喝一碗酒,送送行吧,楚国的典签帅大人。”
将闾双手微屈举碗,这是执晚辈之礼:“另一碗带给父亲,替我请罪。”
韩问显睁开含泪的双目,仰头喝下这碗带血的宁州清酿,双手恭敬地端起仅剩的一碗酒离去。
“昨日父自绝于宫门,他让我告诉你:他不怪你。至于这碗酒我会亲手洒在父亲的坟前。”
随着牢门哐当上锁,地牢内再次恢复死一般的宁静,地牢外撕心裂肺的啼哭声逐渐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嘈杂和厮杀,并很快归于死一般的宁静。
将闾重新闭上双眼,两行清泪缓缓流下,只是再无人知晓。
随着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散去,经过临时清洗过的菜市口再次人满为患,不同于之前的布衣,在场的无不是权贵富商。
他们身着华服,金丝步靴站在血迹斑驳的石板上。脸上也没有哪怕一丝悲悯,取而代之的是兴奋,甚至是期待。
韩问显垂坐于案几之上,身着楚国官服,头戴金丝官帽,在众人期待而略带嘲讽不屑的眼光中肃然开口:“带人犯将闾!”
人群中的噪杂戛然而止,两名典签卫押着将闾行至台前:“人犯将闾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