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稚棠凭借她外祖父的人脉，很快在素京城内找到一家合适的医馆。
众人坐在后院的小楼中吃茶。
张钤点了一把檀香，虔诚地对北墙上挂的华佗像叩拜。
徐稚棠窝在摇椅上，翻阅医书。
既要对阿宝这样的婴孩动刀，用来麻醉止疼的麻沸散就要改良一下用药。
孙贵进司礼监前，跟着刀子房的孙爷爷学过阉割术。
这会子他坐在摇椅旁的杌子上，替徐稚棠打扇。
“二公子，你要奴备的那些用具和药材都齐全了，但奴不忍心见那么小的女娃娃捱刀子。”
他受过腐刑，深有体会这一刀下去会有多痛。
但孙贵与阿宝不同。
孙贵受的那一刀，是让他余生饱受自耻感的折磨，从此他要跪着。
阿宝受的那一刀，是断绝这小女娃娃的自耻感，鼓励她站起来。
“长痛不如短痛，阿宝这年纪记不住事，体质还好能熬得住。”徐稚棠朝李修怀中的阿宝招手笑道:“阿宝，我们乖乖的不乱动，到时候身上一点疤疖都不留。”
阿宝听不懂徐稚棠说的意思，只听她的口气温柔，又朝自己笑，便手舞足蹈地咧着只有两颗门牙的嘴朝她笑。
第二日天朗风清。
趁光线足的时候，在医馆明室内，由徐稚棠操刀，割除了阿宝下面多出来的那块肉。
接着张钤开始仔细给阿宝缝合伤口，中间却有一个小插曲，徐稚棠改了麻沸散的药方后，错误估算阿宝醒过来的时间。
亏得张钤手快，在阿宝掀开眼皮前打好了收尾结。
出门后，徐稚棠的脚和踩在云上一样，她长舒了一口气，“我未用曼陀罗花那张六味药的麻沸散方子，改用羊踯躅、茉莉花根、当归、菖蒲的方子，二者药效持续时长差这么多吗？”
张钤略作沉思，举目望了一眼碧洗晴空。
“成人饮酒服麻沸散，你喂阿宝吃麻沸散时用白水，又不能再加大剂量了。你不用过度反省自己，能将阿宝的切口处置得这么漂亮，很厉害了。”
他用右手拇指摁住左手虎口，刚才拈针时全神贯注，手麻了。
徐稚棠忽而想起心中困惑。
“张钤，你重生三次，前三世右手都是废的吗？”
“嗯。”张钤没有多言。
“为什么不避开那些损伤右手的祸事呢？”徐稚棠追问道。
“避不开，一取一舍，皆有因果。”张钤云淡风轻地说道。
第一世他断手，是在京师的青囊山。
他遇到采药的徐小野，这姑娘心大得很，在腰间挂了根麻绳便敢下到悬崖峭壁上采药。
那麻绳磨断了，她踩在壁石上瑟瑟发抖向人求救，他听见了，硬是用手将她拉了上来。
她掉的地方像她这人一样刁钻，他的右手腕非得垫着一块尖锐的石头、以这块石头为发力点将她拉上来。
结果就是救下了徐小野，他的右手腕被那块尖石贯穿。
后来她追着他以身相许，公府小姐嫁他一介布衣书生，门第悬殊。更重要的是，他并不喜欢她。
等到他贵极人臣、锦衣归乡，她郁郁寡欢病死在昨宵。
第二世他断手，是在她开的医馆中。
那医馆也叫岁安堂，只是不在京师，在江南。
弘正十一年暮春江南生了一场瘟疫，不是阳痘，也不是太阳症，是金钱疮。
江南百姓生金钱疮，体质好的人拖了三个月才皮肤溃烂而亡，体质差的三五日便去见了阎王。
她研究出了一张治金钱疮的药方，甚至不惜让自己染病，然后服药自证药性。
江南那场瘟疫，是皇帝过于迷信长生，听信妖邪术士之言，用生魂为自己登上极乐境界引路。
她挡皇帝求长生的路，下场就是被人污蔑是鬼医。曾经她救过的疫民，反倒被有心之人煽动情绪，去她的医馆打砸放火。
她死的时候，满身伤痕，有人用剪刀戳她的眼睛，有人用匕首割她的耳朵，有人用弓箭射穿她的身体……那些人，都是她救过的人……
她倒在血泊中，他执剑砍杀了许多人，剑刃卷了，右手腕骨处被一个暴徒刺穿。
他记得徐小野闭眼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张钤，对不起，害你为我造了杀业。”
他扶棺送她的尸骨回家，起了一个念头，要是还有来世，就让徐小野成为天下至贵的人、成为谁也杀不死的人。
第三世他断手，是在东宫。
她姐姐是太子妃，因与李修的旧情被太子察觉。太子在她姐姐生产那夜杖毙了李修。她姐姐难产大出血，分娩下一个死胎，身子也亏损得时日无多。
她来求他，因他是太子最信任的人。她希望太子能够写一封休书给她姐姐。
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