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下来的时候,来帮忙的邻居们都已经散了。
河湾城规定,凡是有人去世之后,必须在二十四小时之内火化,这主要是出于对如今密集的生存环境的保护,所以陈星虽然跪在床前,但床上已经没有红姨了。
红姨并不是病死的,他还记得之前那些老人说的话。
一个老阿婆握着陈星的手:“哎,孩子,小红是几个小时前走的,如果你早回来一点……”
“咳咳。”老阿婆的话没说完,就被另一个老大爷的咳嗽声给打断:
“孩子,节哀顺变吧,如今这世道,去了也算是享福去了。”
“只是那个混蛋实在可恨!”旁边突然一声愤愤不平的传来。
但很快被另一个故意压得很小的声音拦住了:
“快别说了!那种人物咱们惹的起?也是红姨命苦,病了这么久,身子都熬虚了,按理说不过是被推了一把,摔了一跤,怎么也不至于……”
笃、笃!
忽然那个老大爷把手里的拐杖往地上重重的顿了一顿,止住了众人的窃窃私语:
“咳咳!好啦,如今小红已经发送了,再说那些也是招人心烦,都散了吧!让小星自己待一会。”
众人这才散了,那个老大爷临走的时候,对陈星说:
“孩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人还是要活下去的,如今,你成了这个家的大梁,你要早点振作起来啊!唉……”说完,他轻轻拍了拍陈星的肩膀,也被别人搀扶着走出去了。
陈星全程都跪在红姨空空荡荡的床前,不管他们说了什么,他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他甚至全程没有哭过一声,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等最后离开的毛狗要帮他把门关上的时候,陈星却忽然轻轻叫了一声:
“狗哥。”
眼眶通红的毛狗猛地一抬头,看到陈星依然跪在床前,也并没有回头,他还以为自己幻听了,不过紧接着,陈星又叫了一声:
“狗哥,我有点事想求你帮忙。”
陈星的声音很轻,毛狗听不出有什么情绪,只是觉得很冷,毛狗抬头,墨蓝色夜空,又开始飘起雪来。
“哎。”夹杂着浓重的鼻音,毛狗应了一声,转身又回到了屋里,并且关上了门。
毛狗是个混混,但也算是他们这一片混的比较好的了,而且陈星知道毛狗他爸原来是开洗衣作坊的,对比起周围的邻居来说,算得上是富裕。
陈星听到了刚才邻居们说的话,他知道红姨的死并不简单。
同时,他也知道,他从那些与自己同样穷苦的邻居嘴里,是问不出什么的,他们虽然算得上是善良,但同样怯懦,有可能惹祸上身的事情,他们不会干。
在他们看来,遇到这种事,除了自己认倒霉,别无他法。
所以陈星想求一求狗哥,虽然看起来他现在混的不如他爸之前那么好,但一定比自己门路多。
他不知道毛狗会不会帮忙,于是只能试探的问道:
“狗哥,你也听见刚才邻居们的话了,我想请你帮帮忙,我想知道到底是谁推了红姨?我这里加上之前攒下的,一共有三百多个铜龟,都在这里,就当请你帮忙的喝茶钱。”一边说着,陈星一边把一个兽皮袋子放在了旁边的地上。
他语气非常平静,听不出任何一丝的愤怒或者哀伤。
“小星……要我说,不然算了……”
“狗哥你不用劝我,如果你帮不上忙,那我再找别人吧。不过之前所有的事,还是谢谢了,你先回吧,我想和红姨单独待一会。”不等毛狗说完,陈星就下了逐客令。
毛狗看了看空荡荡的床铺,转身要走,但等到了门边,他又咬咬牙,转回头来:
“行,你等着我。”
说完,毛狗就拉开门出去了,他没有去动,甚至没有看那一袋子铜龟。
陈星并不知道毛狗和红姨年轻时候的那些过往,在他看来,这两人不过是不怎么熟的邻居罢了,所以对于毛狗这么痛快就答应了帮忙,还是有点惊讶的。
屋里的炉子并没有生火,但陈星却感觉不到冷,他就那样安静的跪着,对着空荡荡的床铺。
再过几天,就是新年了,但新年对贫民窟的居民来说,无非只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冬日而已。
等到了半夜的时候,房门再一次被推开,毛狗顶着一头细碎雪花和淡淡的酒气走了进来。
他来到了依然跪着的陈星旁边蹲下,扶着他的肩膀轻声说:
“小星……真的,真的算了,你放心,以后你跟着我,有我一口吃食,就绝对不让你饿着……”
听到毛狗这么说,陈星知道,他一定是查到了什么,但是,陈星也听出来,他查到的事情一定不简单。
“狗哥,是谁?”陈星把身边那个装铜龟的兽皮袋子,朝毛狗的方向推了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