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靖兰抬眸,微炯双目,“你说……辛卫的家眷如何了?”
宋诲回忆道:“辛卫的母亲和弟弟也被捉住胁迫辛卫招供。辛卫的母亲因与月娥夫人有故,被三公子之母挟怨杀害。辛卫的弟弟为了不连累兄长,也趁隙自尽了。”
姬靖兰听了,胸口生出一阵钝痛,像被一把锥子从皮肉渐渐刺进骨髓里。他还记得,跟辛卫相认后,他还问了辛卫的母亲和弟弟的好,他现在才知道辛卫当时回答的那句“都好”是有多么沉重。
姬靖兰重重地闭上双眼,努力压下自责与苦楚。
片刻后,他缓缓睁开双眼,“宋先生,你是妫国朝中老臣。自我记事时起便得父亲信任。若按你所说,你一直在暗中扶持我,那为何甘心让我无缘于世子之位?若你所效忠者乃是妫国宗庙社稷,那你所扶持的人应当是父亲属意的三弟,又何苦一路追随早已被弃的我?”
宋诲没有从地上起来,他摇着头,眼神中竟有种“吾谁与归”的落寞,缓缓道:“臣自公子出生之年入朝,讫妫都陷落已过十六载。‘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妫国的宗庙社稷、妫子爵位、世子之位……都不是臣在意的。臣在意的乃是天道正统、天下大义。而只有公子好好活着,并且拿回本该属于公子的东西,才能使正道得彰。”
姬靖兰的眉头再次拧紧,“先生也相信,我是先君世子,妫国大统应由我来继承?”
宋诲抬头看着姬靖兰,再次郑重摇头,“臣此生尽忠竭节死而后已,但所忠之君并非妫君,所虑之国非独妫国。”
他注视姬靖兰片刻后,才几乎一字一顿问道:“公子可还记得臣传信给公子时手书的那四个字?”
姬靖兰双瞳微缩。他怎会忘记?他之所以冒险前来,就是为了知道那四个字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宋诲起身,重新坐在姬靖兰侧边,语重心长道:“有此四字之物,关乎公子身世,请公子听臣从头道来。”
朗月渐渐东上,洛泱泱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地窝在床上已经大半个时辰了,听得桑梓在屏风外问了一句,然后进来小声道:“郡主,我该死,我们的人把姬公子跟丢了。那个……袁统领手下的人武功高,我们的人不敢跟太贴,怕被发现,踏雪桥附近视野开阔,我们的人只跟到那儿就打住了。”
所谓“袁统领手下的人”当然就是指辛卫他们了。洛泱泱有点泄气,心里就怨那个屠云非说受了袁统领叮嘱不肯离开她寸步,不然屠云去说不定能跟得住。
桑梓又道:“不过,无妨。郡主,我早年在这玉汤山行宫待过,这里我熟。您不是想看看姬公子是否有去别的汤泉浸沐吗?踏雪桥过去后只有平湖园林,并无汤泉。而那踏雪桥是返回这边院子的必经之路,我让我们的人守在那里,一定能够等到姬公子出现。”
“哦?”洛泱泱派人跟踪姬靖兰的原因只有一个——玉汤山的温泉天下闻名,多少人跨江过海、翻山越岭的要来一试,姬靖兰再高冷也无非是个十几岁上的少年,对体验一下天下闻名的温泉这件事应该不抗拒吧?而他们居住的这院子里虽然也有顶好的汤池,但是他跟自己住在一个院子,恐怕不愿意与她共沐一个汤池。所以她料想他一定会趁着无人,去别处散置的汤池里沐浴浸泡一番。而汤池的环境较平日沐浴的室内要开放,偷窥之举更易进行又不易被察觉,这个时候她就可以趁着他汤沐,设法一窥姬靖兰的肋间是否有胎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