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时间老人来到了新年的边缘。徐征就这么一日一日地熬着时日,没有目标,没有方向。他时常边干活边看着车间一角堆得山要高的印着“RoHs“外包装的产品发愣(RoHs表示产品符合国际环境标准),他也会偶尔和身边的硫化弟兄开个半荤不素的玩笑,大骂几声以发泄郁气。他有史以来第一次亲身经历并详细观察了中国的最底层,他看到了社会百态芸芸众生。在他的眼中,泰鼎公司很多的所作所为是那么的滑稽可笑。一次一群国外客户来泰鼎考察提出要下车间,”猴子“他们赶紧给每个工人发了俩耳塞——要装成生产环境优良来糊弄老外;耳塞很简陋,也就是市面上两、三块钱那种;徐征戴上后觉得隔音效果并不咋地,但总是聊胜于无;只是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老外们前脚刚走后脚耳塞就被收了上去。
那年冬天天气反常得很厉害。朔风吹起,温度骤降到零下七、八摄氏度,徐征那晚上夜班,半夜时突觉出奇的冷(他的机台靠近车间大门),他跑出去一看,已经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徐征有些慌,产品在硫化压机里是很容易因温度不够而欠硫的,因此硫化工宁愿车间热成闷笼——心忧炭贱愿天寒呐。徐征警惕地关注着产品和压机温度,终于这个班他没发生欠硫。
下班时车间外面已是雪没过膝盖,公交车什么的已无法通行。公司外贸部门口,早晨上班的外贸员们乐得屁颠屁颠,他们堆雪人、打雪仗、合影留念,玩得不亦乐乎。徐征羡慕地看着他们,觉得自己与他们真是天上地下两重天。他与另一弟兄结伴徒步回家,足足花了一个小时。
半夜徐征又从温暖的被窝中挣起来,跋涉了一个小时来到车间。由于交通中断,很多硫化工都没来上班,班长便安排徐峥管三个机台;硫化工的这种“玩失踪“现象是很普遍的,毕竟谁都有个头疼脑热,谁家中都有急事,但后果可就大不一样了:和班长关系好的班长会不吭气,事情就这么过了;关系不好的则会被捅到”上面“,罚款扣分,甚至被开除。
徐征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他从来都是规规矩矩,不敢造次;从来不敢请假,星期天安排其加班也从不敢说半个不字。因此,虽然是大雪封门他还是走着赶来上班。
干过了一点徐征感觉身体越来越不对劲:他额头滚烫,口唇发渴,浑身乏力。他明白自己是受寒而发烧了,但还是勉强支撑着,梭子似地在三个机台间奔来奔去。
病魔对人的影响是巨大的,徐征越来越感觉自己头昏脑胀腿发飘,意识也开始模糊。他甚至没有力气弯下腰出模,于是便跪下来仰着头,戴着那双浸满脱模剂手指处张开大嘴的烂手套抠取产品。
“猴子“在徐征的机台旁来来回回,他肯定看出了徐征的反常,但是,他除了检视了几回徐峥的产品外,一句话也没说。
徐征是非常希望班长能问问他的,即使不让他回去休息而是关切地问问情况徐征的心里都会软软的;但是事与愿违。徐征联想起了自己学过的课文《鸬鹚》:鸬鹚捕到鱼后就被渔民捏着喉管挤出来,然后重新甩下河去。
生产科长对徐征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以前生产科长和他是不怎么打交道的,前三个月下来他们交谈都没超过五句;但最近却频繁地在徐征的机台旁晃悠,欲言又止。
终于有一天,生产科长踱过来和徐峥打了个招呼:“累不累呀?”
“还好。”徐征憨憨地笑道。
“唉,也好,快过年了,赶紧挣点钱回家过年喽。”
生产科长摇着头离开了,徐征有点莫名其妙。
第二天科长又踱到了徐征的机台边,看了徐征半天后吞吞吐吐道:
“人力资源部最近几次打电话下来,他们问你的车间表现。我跟他们说你踏实肯干,表现还好。你可要。。。可要注意啊!”
停了停,科长压低了声音,语重心长起来:
“唉!你也找找人嘛!老是上硫化也不是个事,学的知识都荒废了!现在父母培养个大学生不容易啊,老去上硫化真是糟蹋了!”
这月发工资时,徐征注意到自己才拿八百二十三块七毛九。“不对啊,按常理自己的硫化工资加上大学生补贴应该有一千多点的呀!”徐征有些疑惑,他来到车间财务科查起了工资。
财务科的会计告诉他,自己的大学生补贴第四个月起就取消了;徐征问这是公司的规定吗?会计说公司没这个规定,是人力资源部的江科长打电话过来说的,具体原因没讲。
徐征的脑袋“嗡”地一声,他匆匆赶到人力资源部询问是怎么一回事。“黑脸”江科长冷笑了两声,慢条斯理道:
“最近公司进行实习生情况大摸底,你呢不知怎么大学生补贴就取消了,你也不要有什么想法,这是公司的规定。到时候呢你正式换岗了再给你把补贴恢复嘛!”
“黑脸”最终也没给徐征出示什么公司规定;结果是徐征又没戏了,他只有像他的那帮硫化弟兄一样,赤膊上阵去上硫化。徐征觉得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