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逊的祖父谢迁是弘治期的内阁大臣,叔父谢丕是当朝的吏部左侍郎,除此之外,家族还有多人在朝为官,其影响力不可谓不强。
朝廷也对谢迁后人被害极为重视,不仅调动大量的兵力把佛郎机人逐出了宁波和漳州,还剿灭了佛郎机在海上苦心经营的双屿港。
虽然报复的目的达到了,可却始终找不到女儿的踪迹,这让曾经英姿勃发的谢逊愈发着急。
要知道,那海外的倭寇就是畜生,一个十几岁的妙龄少女落入他们手中,到底能有什么样的下场,他不敢去想。
随着近年来,一次次派出去的密探空手而回,谢逊也开始日渐消沉,终日躲在内宅长吁短叹,既拖垮了身体,又荒废了生意。
半年前,在听说定海要开放海禁的消息,他终于振作了起来,协调了几千匹丝绸去售卖,居然获得了双倍的利润,这让他从绝望中恢复了过来。
于是,他安排采购大量的蚕丝和棉花,把原来关停的十几座纺织作坊,三万多台织机全部开动了起来,打算重振谢氏在商业界的荣光。
结果,作坊刚刚开工,定海那边就打起来了,不仅关停了贸易,还加强了海禁,就算小批量的货都售卖不出。
要知道,原材料的采购可是花掉了谢氏多年来的积蓄,部分款项还是抵押了作坊从钱庄借贷来的。
随着仓库挤压的丝绸和棉布越来越多,谢逊一夜白头,愁得茶饭不思。
前几日,钱庄的蔡掌柜居然带来一个佛郎机人,说是要大量采购丝绸和棉布。
虽然谢逊极为抵触佛郎机人,可毕竟有几万个工人跟着吃饭,这所有货物羁押在手里也不是办法,他只能勉强洽谈。
结果对方开出了极低的价格不说,还和钱庄联合起来,扬言不低价售卖,就要求尽快还银子,否则就收了作坊。
本来向钱庄借贷的十万两银子契约就是三个月,如今时间到了,谢逊也无话可说。
可十万两银子就收了他辛苦一辈子赚下的家业,他不甘心。
于是派人四处打听,希望低价售卖丝绸和棉布,以便回笼资金,结果得到的消息却是残酷的。
如今国内销路不畅,海外贸易又被禁止,唯一能吃下这批货的只有盘踞在濠镜(澳门)的佛郎机人。
据说佛郎机人的贸易已经得到了朝廷的默许,还允许他们在濠镜建立了居住点。
谢逊脸色阴沉,咬牙切齿道:
“这是一个圈套,他们定是得知了叔父去年刚刚过世,谢氏在朝堂的影响力大不如前,才敢设局夺我家业。”
“要不,就把货物售卖给佛郎机人吧,如此一来,还能度过眼下难关。”陈氏边擦拭眼泪,边无奈地看向丈夫。
“绝无可能,”谢逊神色激动中带着狰狞,怒道:
“先不论这些成本都要二十万两的丝绸棉布,他们只愿意支付十万两的低价。
单是佛朗机人掳走女儿一事,我谢某就与他们不共戴天。”
陈氏凄凄艾艾道:
“可又能怎么办呢,难道要卖祖宅和田产?那可是老太爷留下来的,这要卖了,会被后人戳脊梁骨的。”
“后人!”谢逊仰天狞笑,沉声说道:
“女儿都没了,哪里来的后人?就算卖了所有的祖业,我也要到京城去告御状,问问如今的天下是怎么了,大明的商贾不许出海,却把好处都给了那南蛮子。”
就在这时,有门房匆匆来报,站在厅前台阶上,说道:
“老爷,门外来了位道爷,说是谢氏天降大喜,望老爷过去一叙。”
“什么道爷?”谢逊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道:
“定是来讨要钱财的江湖骗子,给他几个铜钱,打发走便是。”
门房面有难色,踌躇半天才说:
“给了,他不要,说是要送谢氏一场天大的造化。
另外,此道爷有道录司刊发的度牒。”
此话一出,谢逊才重视了起来。
在明朝嘉靖年间,道士的社会地位是相当高的,毕竟皇帝就自称“凌霄上清统雷元阳妙一飞元真君”,何况,来拜见的道士还有礼部道录司印发的身份证明。
“走吧,去看看。”谢逊不敢怠慢,随之出了内宅,来到前院客厅。
陈氏由于好奇,也跟了出来。
等进了客厅,才看到,一个穿着靛蓝道袍的老道长,花白的头发用玉簪挽着,一手拂尘,一手捧着茶杯,正在悠然自得地品茗。
见谢逊进来,道士也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是一甩拂尘,淡笑着开口:
“这位施主便是谢家家主吧?”
谢逊点了点头,抱拳询问:
“在下正是谢逊,不知这位道长,登门造访,所为何事?”
老道没有接话,而是瞟了一眼陈氏,转而看向谢逊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