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野捻着白纸一一翻看，冷不丁问道，“时夷，可知哪里做错了？”
声音不缓不急，不轻不重，却压的楚时夷透不过气来。
他谨小慎微地观察着陆时野的面上的悲喜，然而窥探不出一丝情绪来。
那纸上的内容送来的时候他随意扫了一眼，里面记录着楚软软十六年来所受的折磨，他一个没有干系的人看了都会悲悯她凄惨可怜。
可他的三哥分明是爱着楚软软的，怎能做到这般泰然自若？
难不成之前他以为的深情，都是三哥演出来的？
陆时野放下这沓纸，眸中无波无澜，“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是想好了？”
“三哥，时夷觉得自个儿没有做错。”
楚时夷怯生生低下头去，在三哥面前，他是如何都硬气不起来的。
能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来属实不易，他自是惧怕触怒三哥的，只不过他委实没有想出来他哪里做的不好，他向来是按照三哥的心意办事。
陆时野眸底的欣慰之色随着楚时夷垂首赫然退去，踱步至他身前，“我从小将你带在身边，一直谆谆教导你三件事。”
“第一，要有做君主的气度，你的气势应当凌驾于众人之上，不应该在我跟前唯唯诺诺，让你的属下在退下去时还能给你眼色看，不以你为尊。”
“第二，做事要杀伐决断，有人落水你救不救人都没有错，错的是你在意我的看法，让我去左右你的判断。”
“第三，要懂得伪装收敛情绪，不叫别人一眼看穿你的喜怒哀乐。你方才盯着我看是在质疑我是否真心对软软，是也不是？”
楚时夷讷呐，什么也逃不过三哥的锐眼，索性坐在地上，“是。三哥你知晓的，我从来没想过要做一个君王。要不是你不想当，我才不想顶上呢。三哥，要不你自个来吧，时夷就在你身后当只任你驱使的虫儿。”
“胡闹。”
陆时野厉声指责，他险些就被时夷这副自甘堕落的样子逼得发怒。
楚时夷真的很想躺地上撒泼打滚，但是害怕三哥打死他，只能嘴上抱怨，“三哥，求你你疼疼弟弟吧，我可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啊！”
“从小时夷跟着你没有父皇母后疼爱，十三岁在路边装成小乞丐被人驱赶殴打。好不容易被沈芙捡走，本以为能在尚书府打探消息，又被沈芙送到军营去历练。”
“你就别想着归隐山林了，你直接娶了楚软软，让她做你的太子妃，直接攻打太楚不就成了么？”
陆时野素来不执着于往昔，不咸不淡开口，“委屈你了，只是这事没得商量。”
“三哥……”
楚时夷可怜兮兮地喊着。
陆时野心头一触，深知亏欠了他，时夷自小就将他的话奉为圭臬。
很少听到他这般不争气的喊，哪怕在尚书府过得艰难都没听他抱怨过一句苦。
他心里不忍，语气和善许多，“耍赖没有用，我不吃这套。今日便不罚你了，回去好好想一想，该罚的罚，该赏的赏，往后在我面前万不可如此软弱。快晌午了，去把接下来的事情做好，不要叫我失望。”
楚时夷仰望着陆时野，他深邃的眉眼下是殷殷期许，叫他没有反驳的底气。
这是他最为敬重爱戴的三哥，他自然知晓他是要将他培养成下一个似他而又不是他的人。
可是他如何能与三哥比肩呢？
陆时野难得温情，“时夷，哥哥相信你。”
相信？
楚时夷起身拥抱陆时野，小声呜咽，“三哥别动，让时夷好好抱一抱你，三哥好久好久没有抱时夷了。”
似是怕他推拒，“时夷保证以后不会这样软弱了。”
陆时野落下浓密睫羽，回忆年幼时他抱着矮他一头的时夷，软软糯糯的小娃娃很是讨人喜欢。
此刻亲昵抱着他的人枕在他肩膀上，分明与他身量相差无几，却还这么孩子气。
他想垂手不理会他，手却不自觉回抱着他，轻拍着他宽厚的脊背。
楚时夷搂得更紧一些，似是要从陆时野身上汲取力量，倏尔默默从陆时野怀里抽离，眸色疏离冷淡，“三哥，时夷告退。”
陆时野微怔，“可看过纸上的消息？”
“看过。”
“去吧。”
陆时野负手而立，明明光亮随门扉敞开扑来，又随门扉紧盍徐徐隐去。
说不上心里是何滋味，他早就期许着这一日的到来，真的到来似乎又有所失。
他回坐到交椅上，颀长身躯懒懒倚在椅背上，灼灼目光落在案台上的白纸上。
正是四下无人之时，他放任烦躁在他心头撒野，他恨不得现在就动身去皇宫里砍了这些伤害过软软的人。
门被叩响。
“公子。”
“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