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嘉一没想到吴小优会突然约她见面,就在一家衰败的商场顶楼。
成年后她很少来这里,不过,幼时家里生意刚有起色,温阳经常带她来。
吴小优在这里跟她见面,她不意外。
一家空荡荡的亲子餐厅,装修也还不错,只是客流不大。
这个时间,店里一个人都没有。
“约我见面,还包场了?吴总果然是背靠财团,财大气粗呀。”看着比她早到的吴小优,钟嘉一还是没忍住嘲讽几句。
“包场?钟嘉一,不食人间烟火可不是你的人设?”吴小优也惶不多让的反击。
“那你的人设是什么?善良纯情小白花,还是职场精英高级白领?”
钟嘉一来的路上还想着,跟这样话不投机半句多的人,见个面就走。
这会儿她突然不想走了。
“服务员,一杯温水,两杯你们这最贵的冰淇淋。”钟嘉一抬手,把面前的水推到一旁。
“嘉嘉,我们本来可以和平相处的。”
钟嘉一没有回话,这偌大的餐厅,也就是在刚才走进来几个人。像是在这附近学舞蹈的孩子,累了进来对付一口。
她忽然就明白,吴小优为什么约她来这里。
“怎么和平共处?我妈前脚走,你们母女后脚进门。然后,在我家针对我?这就是你说的,和平共处。”
去他妈的和平共处,钟嘉一忍着没把脏话骂出来。
钟林志色欲熏心,不辨是非。那半年,明明是自己的家,她反而成了外人。
原本不能释怀的一切,在看到温阳的信时,才终于明白。那是钟林志对自己另一个亲生女儿的愧疚。
所以,在那个家里,不管她如何隐忍,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面前的冰淇淋,小时候钟林志瞒着温阳偷买给她的冰淇淋,就是在这里买的。
那时,这里还是湖城有名的西餐厅。
“那也是我的家,我也是主人,为什么我要有寄人篱下的感觉。”
钟嘉一吃着冰淇淋,垂着眉眼,听她把话讲完。
听她讲,从小到大的悲哀,听她讲两人如何在上山下山的路上博弈。
“你自小锦衣玉食,是天生的公主。你的家,你的房间,有我从小梦想的一切。可现实偏偏是,我有一个好赌醉酒家暴的父亲,有一个窝囊隐忍不敢反抗的母亲。我的背后,除了我自己,空无一人。”
吴小优这话说得不错,她承认。她承认自己命好,温家钟家,尽全力给她的爱。
“可当我踏进钟家大门的那一刻,我才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努力那么可笑。我只需要乖乖地叫一声钟叔叔,就会有大把零花钱。我不用再拼命拿第一,指望那点可怜的奖学金。”
“可是,当我看到你,根本不用卖乖装懂事,甚至你都不想跟钟林志说话,也有钱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刚得到的这点,什么都不是。”
钟嘉一轻哼一声,“所以,在那一刻起,你就和你妈密谋把我扫地出门。你们趁我不在,对着我妈的遗像恶语相向。你妈嘲笑我妈无能,在她面前炫耀和钟林志自小的情分。你呢,明明不喜欢,非要抢我的衣服,我的玩具。”
钟嘉一最在意温阳留给她的东西,小到一支铅笔,大到家具包包。
吴小优哭闹,钟嘉一倔强不撒手。于是,钟嘉一被钟林志的偏心和昏庸,逼近绝望。
钟嘉一哪里是会吃亏的主儿,只会越闹越僵。
她甚至都没有惊动百安里,直接给孟北邺打的电话。那时,支持她混不吝的只有他。
钟家的别墅,一天内几近搬空。温阳留下的一切,全被挪走了。
“你真狠呀,家里搬空以后,你还放火烧了我和我妈的衣柜。”
吴小优手里拿着冰淇淋,一口也没吃。
钟嘉一把吴小优衣柜的所有的衣服,还有她伪装良善的妈妈。她们的衣服首饰,包包鞋子,就连内衣都没放过。
她和白和豫把那些全扔到院子里,在她们回来之前,燃烧殆尽。
她们母女看着刚刚拥有的一切,在自己面前变成灰烬。
吴小优还是吃下第一口冰淇淋,“现在想来,当年你的底气很大程度上来自于你自己。就算没有别人,那把火迟早要烧起来。我隔着火光,看着你。我们差不多大,可那时的你沉静地可怕。你身边的白和豫都露了怯,那把火如果有人报警,你俩肯定会被带走。可你,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看着火光。”
钟嘉一那时在想什么呢?
她在想,如果这把火移到屋内,是不是就把温阳在这个家最后最后一点痕迹抹去了。
当年的钟嘉一不害怕,是终究想保留些什么。
“可事实上,当时的我还是太心善。应该把那房子也点了,这样你们就不会在那个家里嘚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