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盛笑南提了好几次以前的事,这晚何嘉许难得做梦,梦见初遇老师那年的事。
第一次见面时,何嘉许就对这个陌生的姐姐很感兴趣。
在何钰的描述里,这个刚从国内TOP大学毕业,又收到国外名校offer的Alpha出身赫赫有名的大家族,即便年纪轻轻,尚未正式进入家族企业工作,就已经让长她几十岁的前辈很忌惮。
见了面,一向敏感的何嘉许却发现这个家世优越、长相同样优越的姐姐也有她无法化解的忧愁。
飘忽的梦境像年久失修的老电视,只能打开,不能调频,朦胧而晃动的镜头一下子落在盛笑南清晰利落的下颌线。她这天扎着低马尾,身上是很学生气的青涩和锐气。
红木桌上摊着本厚厚的法语词典,下面压着的是自己的暑假作业本,何嘉许偷瞄老师侧脸时,老师白皙的指尖正点在一页词典上:“amour。”
然后她似乎出神想到别的东西,说了一句很长的法语,何嘉许听不懂,但能通过韵律听出来是一句诗。
何嘉许对这个词有点音乐的印象,但梦里记忆像被遮掩在浴室磨砂推门后,看不清楚。
他笨拙地重复了一遍,意外说得很标准,然后读词典上单词的释义:“爱,热爱;爱情,恋……”
他注意到老师看向自己的眼神,长睫毛下,她的眼睛颜色很深,带着轻微的探究和打量。
“恋、恋爱。”他补全自己要说的词,认识没多久,他有点怕这个寡言少语的姐姐,怯怯地问了个自以为能拉近距离的问题。
“姐姐,你谈过恋爱吗?”
盛笑南没有回答,良久,素白纤长的手指往后翻动词典,指着一个单词念:“culpabilité。”
这个单词发音要长一点,因为没有小舌音反而更好读。
何嘉许乖乖念了一遍,盛笑南说:“内疚,罪恶感,罪行。这个单词的意思。”
何嘉许想到去世的父亲,眼睛马上就湿了。
如果那天早上他没有贪睡赖床,而是和爸爸一起出门,碰上紧急情况时或许可以提个醒,帮上忙,至少、至少不必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才见到闭着眼睛苍白躺着的爸爸。
他心里是很愧疚自责的,独处时会一直沉浸在这种悲痛与后悔中,只是母亲工作繁忙,他性格内敛,从未跟别人说过。
梦境忽然一变,还是在书房里,像是已经到了晚上,开着灯,但周遭环境还是很暗。
老师把他抱在腿上轻声哄着,他的后背抵着桌边,觉得狭窄逼仄,还有一阵阵的难过和委屈。
不像母亲要他坚强,要他带着对父亲的怀念好好生活下去。
盛笑南不教他奥数,不纠正他的中式英语发音,不劝他当乖小孩,她冷冷淡淡,神秘感十足,是个混不吝的豪门作派,法语词典是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找来的,翻到哪一页就讲哪个单词,兴致来了教他语法,心情不好就让他自己写作业看电视。
但何嘉许还是很喜欢她,因为她会告诉何嘉许自己旅游时看到的风景,告诉她外面的世界有多大,被某件事或某个人困在原地,驻足不前,是很无能的表现。
“人生是一种最单纯的旅行,设定一个目的地,然后启程、寻求、追逐,途中允许一切发生,阻碍、挫折、不幸、错位,允许自己选的这条路蜿蜒曲折,允许车子抛锚、爆胎,也允许自己迟到。”
然后她摸着何嘉许的脸说:“小朋友,此路不通,换条路走吧。”
何嘉许不知道自己哭了没有,巨大的悲伤和心酸像海潮翻涌,把他这个躺在沙滩边的人淹没了,哀痛水一般无处不在,浸透四肢百骸,山一样沉重坚实,只能远离,不能消融。
他感觉自己快要醒了,亮光透过薄薄的眼皮,有人抚过他的眼角抹去眼泪,一言不发又非常温柔地抱住他。
何嘉许反搂住她的腰,压不住哭腔情不自禁地呢喃:“姐姐……”
刚认识时,他是叫她姐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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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汇演当天早晨,何嘉许亲手把邀请函交给盛笑南。
参加表演的团队能拿到VIP邀请函,邀请校外亲友来参加,数量有限,何嘉许问人要了一张。他知道盛笑南作为优秀毕业生和知名企业家校友,会有唐大的直接邀请,位置比自己手上这张好,但对他来说意义是不同的。
从小到大,只有爸爸来学校参加过各类活动。
盛笑南没说来不来,但收了他的票,何嘉许就觉得她多半会来了,整个白天在剧院里帮忙干杂活,暗自期待晚上的到来。
每年元旦,唐大会向社团开放一条街道的使用权。剧院只能容纳一千人,剩下的同学可以线上观看直播,或者以社团为单位进行摆摊,卖点零食玩具,或者操办点小游戏,也是欢度元旦的一种玩法。
六点多,何嘉许从剧院出来,他先去社团街买了两杯热乎乎的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