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阵阵,混着燥热的熏风扰人心烦,全二花看着地里的稻叶因几日的曝晒而变得蜷曲,心中祈祷老天尽早下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
“阿娘!”梁藻挑着水,远远地便看见地里弯腰劳作的母亲,开口喊了一声。
全二花抬起头,见到这个女儿,干燥的面容展现出一丝暖意。
“阿娘我挑了些水来,你先歇会儿,这些我来弄。”
“藻妹儿真乖!”全二花欣慰地笑。
“给阿娘分忧本就是女儿该做的。”梁藻有些不好意思,羞涩地笑了。
全二花撑起弓了半辈子的腰,身上的骨头咔哒咔哒地响。她从田埂上走出,行至树荫下稍作歇息。
梁藻捧了一瓢清水到她跟前,她笑笑接过,低头灌了一大口,解了少许燥闷的热意。
全二花饮水下肚,见梁藻还在跟前睁大了双眼看着自己,不由发问,“咋了?有事?”
梁藻欲言又止,“阿娘……”
“藻妹儿你有啥说啥,跟阿娘还有啥好顾忌的。”全二花笑笑,就着水瓢又饮了一大口。
“阿娘再过两日我便要去守神,守神夜之后或许是去侍奉仙神,或许是嫁给村中不知何人。家中到时就只剩两个妹儿,她们还小干不了多少活。”梁藻心中忐忑,“我和萍妹儿都怕阿娘太过辛劳,找了镇上的一个阿弟,想让他来咱们家也能帮衬些。”
“咱们家可没有多余的闲钱请人干活啊。”全二花忙咽下清水开口说道。
“阿娘他不要钱。”梁藻抿唇,午后的日光映照在她赤金色的面庞,目光在短暂的游离后逐渐变得坚定,“他是镇上的小乞儿。我是希望阿娘能收他为义子,让他做两个妹儿的大哥哥。”
“你疯了吗?”全二花难得对女儿说重话,她缓了口气,“我收义子作甚?藻妹儿你是不是被坏人哄骗了?是不是那小乞丐对你说了什么鬼话?”
“阿娘你先莫要着急,听我说好么?我若做了仙神新嫁娘,此生与你们就再也不会相见。妹儿还那样小,萍妹儿一人如何能兼顾农活与妹儿呢?”梁藻话语中皆是浓浓的担忧之情,“届时阿娘您该多累,我不忍阿娘再受苦了。”
全二花脸上有了一丝动容,“咱们藻妹儿也不一定就是去做仙神新娘。况且你若登仙,自然会护佑咱们家里。阿娘和妹儿能累到哪里去?”
梁藻抓住全二花的手,眉头轻拧,“可若我选不上呢?仙神看不上我,我就要嫁给村中的阿哥,嫁到人家家里去。去了婆家,就是婆家的人。这不是阿娘您从小与我说的么?这样我还如何为你们分忧?”
全二花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宽慰,“若是让村里的阿哥娶了你,咱们还是能见。阿娘还年轻,能干得很。藻妹儿乖,咱莫想那么多。”
“阿娘,您看看阿珍姐。她从前也经常帮着她们家,可是自从嫁给阿光哥,就要给阿光哥家干活。她的肚皮鼓了又瘪,瘪了又鼓,何时停下过?”
全二花的眉头就没解开过,她迫不及待地打断她,“生儿育女就是咱们妇道人家的本分。你阿珍姐她没做错,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嫁去阿光家中就是阿光他们家的人。若她娘家有事自然要帮衬着,但娃娃的事当然要摆在首位。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阿娘也会理解的。”
她抓住梁藻的手紧了紧,“你以后也要生娃娃,到时你自然会懂。娃儿就是阿娘的命,在阿娘心里啥都没有娃儿重要。阿娘这辈子就指着你们仨活了。”
“按你这么说,如果孩子死了,你的命不就丢了,那你也要去死吗?”清脆稚嫩的女声丢在这寂静田间尤为乍耳。
母女二人齐齐循着声音来处张望,只见一个女童牵着更小的女童悠悠站在不远处。
“萍妹儿,你怎么能这么跟阿娘说话?”梁藻蹙眉,眸中凝满愁苦,“孝”之一字有如巨石压在她的身上,所以阿娘的训诫她根本难以反驳。眼见梁萍口出不逊之言,不由板起脸训导这个妹妹。
“我不是你的妹妹,所以你无需拿姐姐的身份压我。”孙映舟言语冷淡,与平时笑吟吟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他们二人来此已有一小段时辰,大约是从母女二人攀谈之际便在旁。陵游始终紧盯着孙映舟,清晰地捕捉到她在梁藻母女交谈时心境的变化,从最初的感动怜悯到不满郁闷再到垂眸不语。
最后他似乎能看见她的心火在熊熊燃烧。三师妹看起来似是恼了。
“萍妹儿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梁藻看了眼全二花,二人皆是面露忧色。“你是不是魇着了?”
孙映舟无视梁藻问话,目光仍是盯着全二花,“你作为一个母亲,可不可以不要将你的人生镣铐锁在你的孩子身上?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说,你的孩子压力会有多大?你的孩子并非一个物件,她会难过会欢喜,会因为担忧而绞尽脑汁去想有什么方法能减轻你的负担。”
“她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你爱她不假,可你不要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