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辰则坐在龙椅上,身后不远处站着李进忠。
殿中热闹,他看起来却十分的孤独,黑眸下一片阴沉,又让人不敢靠近,他是皇帝,就该是不近人的样子。
保和殿年年的除夕宫宴都是如此,盛大冗长又繁琐,其间还要听着看着后宫众妃嫔们暗地里唇枪舌剑你来我往。
这如何叫“除夕宫宴”?
不过年年都如此,为何今年不能如此了呢?
“愿天上人间,占得欢娱,年年今夜。”
萧辰则没由来地想起这句词,心头一窒,五味杂陈,心中的火又呼啦啦地烧了起来。
除夕的宫宴倒是热热闹闹,没了往日里的规矩,又有太后的旨意,保和殿的宫女太监们便各人到御膳房寻了一道自己在家中爱吃的菜,聊表思念。
这会儿小厨房正空着,没有几个宫人守着,只有一个烧火取暖的厨娘。
太后笑着看下面的人说说笑笑,心里也高兴,在紫禁城中这么多年,她早就淡忘了自己的家乡。
她的故乡在心里,或者说她的故乡就是祝公瑾。
祝锦润走上前,手里捧着宫宴专用的琉璃盏,恭恭敬敬地呈给太后。
太后笑着打开,是民间的酥酪和龙须酥,还有一块白天没见过的点心。
“这是?”
太后不明所以。
祝锦润笑着说道。
“在奴婢的家乡这叫碧绿千层糕,除夕夜咬一口千层糕,新的一年平安顺遂,福气都藏在这里头呢。”
“奴婢在家的时候,没到除夕,父亲就会让奴婢和奴婢的弟弟咬一口碧绿千层糕,图个好兆头。”
太后哦了一声,有些惊奇地拿起这块糕点,认真地咬了一口,幸得她牙口好,这千层糕是不好嚼的。
嚼着嚼着,心下不免怅然,似乎祝公瑾从未提到过碧绿千层糕,关于他,关于徐州,永存在记忆中的,是冷峻的冬日,漫山红梅开遍。
太后吃完了一整块的糕点,一旁的绘春嬷嬷便递过茶水请她漱口,太后看了绘春一眼,接过她手里的茶杯。
“太后娘娘,奴婢今年也备了好东西。”
绘春嬷嬷将茶盏搁在一旁,取出一个酒罐,将酒液缓缓倒入她的酒觥中。
酒液清透,微微泛着碧色。
绘春又自顾自地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举起酒觥,轻轻呼了一口气,像是心头的大石头没了,如释重负。
“这是菊花洒,这一坛是皇上出生那日先皇让人埋下的……今儿让人去椒房殿挖了出来,”
绘春嬷嬷说着,突然哽咽,红了眼眶,抬手抹去泪水,热闹的正殿内忽然安静下来,宫人们都愕然地看着绘春嬷嬷。
她是从不落泪的,为人利落干脆。
太后却未抬起自己的酒觥,一脸平静,明明在说皇上,却好像和自己无关似的。
绘春嬷嬷自顾自地说着。
“二十多年了,每一年秋天奴才都会折了新鲜的菊花,将它泡进这个酒坛里,生怕不知什么时候就没了。”
“绘春,你有心了,哀家不喜欢菊花。”
太后微微挺直脊背,轻声说道。
绘春嬷嬷凄然一笑。
“奴婢知道,所以奴婢今日便与众人一道分饮这坛菊花洒,以后不再续了。”
说完,将酒觥凑到嘴边,仰脖一饮而尽,明明是美酒,她喝到的尽是苦涩与凄凉。
她想起二十多年前,那个在菊花树下埋酒的男子,他怅然地望着秋月,喃喃问绘春道。
“你说,皇后的心里还有朕吗?”
后来,又过了几年,他又问她。
“你说,她心中可曾有过朕?”
绘春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可是这二十余年,她突然知道她错了,太后明知不该让祝公瑾的女儿活着,可还是在看到她跟她的父亲长得相似的时候,饶了她一命。
甚至让祝锦润留在慈宁宫,又为了不让世人知道祝公瑾和她的往事,宁愿被惠庄夫人胁迫,封春棠为贵人。
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补偿祝大人,可皇上呢,皇上爱了她那么多年,直到心灰意冷。
无论是皇贵妃还是先皇宠幸过的其他妃嫔,都是为了让皇后吃醋罢了。
太后不爱先皇,甘愿做一个空壳皇后,如果不是祝大人写信说,希望未来的储君是中宫所出,而不是什么诡计多端的后妃生下的皇子,太后又怎么会假意与先皇和好,生下了萧辰则。
她就连生下太子,都是为了祝大人,而不是为了先皇,更不是为了大庆的江山。
太后看也不看眼前的酒,闭了闭眼,说道。
“绘春,你醉了,先回去歇着吧。”
绘春将酒觥放下,依旧得体规矩地行礼,恭敬说道。
“奴婢这就退下,愿太后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