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分,白日里下了入秋后的第一场雨,不过半日功夫就将夏日暑热冲散了大半,空气里满是带着泥土草香的清凉。
业陵城西的一处清简小院内,宋窈提着食盒,听着脚踩在湿润落叶上的细碎声响,不紧不慢的往回走。
快到通往内院的隔门时,才隐约听见几道人声。
隔门外的台阶栏杆上,几个下人婆子吃过了晚饭,百无聊赖地或坐或靠侃着饭后天。
业陵是邺朝京都,最是锦绣繁华之地,每日发生的大事小事无数,无论是朝中大事或是达官贵人家的家长里短,单拎出来一件,都够别人茶余饭后谈论一番了。
宋窈看看这满院无人打扫的落叶,无谓一笑,也顺路听了一嘴。
“昨日梁家公子娶亲你们可去看了?听说新夫人来头可不小,祖上当过大官儿呢。为了着新夫人,梁家又招了不少仆役,我姨妹也在里头。”
“哟,那可是个好去处,俗话说宰相家仆还七品官儿呢,我说你该让你家里人想法子打点一下,进了内院,那身份可就不一样了。”
“呵,到底是没见识,一个四品官员家里娶妻,也值得你们这么吹嘘,前几日平夷侯家的嫡小姐及笄礼你们可听说了?那才叫排场大呢,我娘家姑妹就在平夷侯府里当差,听说光银子,就花了这个数……”
“这谁能不知道?听说当日在门口说句吉祥话就有米粮拿,到底是侯府,排面就是不一样。”
“那是。”被附合的的人似乎与有荣焉,声音都隐含了些得意。
“在院里待了这么久,我倒还不知道你有在侯府当差的亲戚,连人家花了多少都知道,这么得力,你也该花点银子打点,把你也想法子带进去才是?”
这话一出,先前人顿时没了声儿,谈论声也停了一会儿。
宋窈摇摇头,觉得有些好笑可接下来听到的话,却让宋窈的步子微微滞了滞。
这话的确有些戳到了几人的心,半晌,几人都叹了口气。
“说的也是,别人的好去处总归是别人的,咱们也不知何时才能有指望。”
“可不是,我听说祁大公子都回来好些天了,一次也没来过咱们这儿。”
“祁大公子如今正忙着呢,人家是侯府嫡子,上个月刚和骁国公家的大公子随盐铁使出京巡视,这差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得的,更别说大公子今年也不过刚过弱冠的年纪,京中这么多世家子弟,大公子也是最早入仕办差的,以后袭爵是迟早的事。这样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哪儿还记得咱们这儿……”
说话的人嗓门颇大,却是一副南方口音,是这院里的厨娘。也亏的她口音独特,否则宋窈都快忘了这院里还有厨娘。
宋窈加快了步子。
“要我说,到底还是宋姑娘不争气……”话未说完,几人便看到了走过来的宋窈,顿时噤声,站了起来。
虽然停了话,几人脸上却并没有多少不自然,零零散散的行了礼,各自干各自的去了,只留下为首的秦嬷嬷。
秦嬷嬷看着宋窈手里的食盒,知道十有八九是赵妈又偷奸耍滑了,却也没说什么,也没帮忙接过食盒。
她虽然方才并未搭那些婆子的话,但心里也是再同意不过的。
作为戍安侯嫡子祁钰祁大公子养在外头的外室,论起容貌来,宋窈无疑几位出挑,雪肤乌发,柳眉丹唇,尤其是那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她一个女人瞧着都勾人。
只可惜空有一副好容貌,却是个木头性子,没半点拿捏人的本事。
她当初也不知是鬼迷了什么心窍,一听是给祁大公子当差,还以为是个飞黄腾达的好机会,立马放弃了庄子上的差事,却没想到不但没进阶,反而入了坑。来这儿伺候了大半年,不但半点好处没捞到,这会儿还直接进了冷宫。
主子不争气,下人们见没出路,自然也不会用心服侍,一日比一日懒散。
可这位主子倒好,该吃吃该喝喝,仿佛半点没受影响,叫她看着心里都急得慌。
不过不管怎么说也是主仆,面子上多少还得过得去,秦嬷嬷福了福身,圆场道:“下人间的闲话罢了,姑娘别放在心上。”
宋窈笑笑,也没准备追究,朝秦嬷嬷点了点头,便拿着食盒走上了台阶。
原地的秦嬷嬷咬了咬牙,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了上去。
“我说宋姑娘,赵妈妈虽然话糙,可理不糙,大公子回来这么些天了,却像忘了这儿似的,姑娘也该想想法子,给自己寻个出路才是?”
宋窈停下步子看着秦嬷嬷,嗓音清清柔柔,“秦嬷嬷,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我如今见不着公子的面,想再多也无用,且我自知身份低微,更应该谨守本分才是。”
语毕也不等秦嬷嬷回答,便自顾自穿过隔门,进了后院。
秦嬷嬷欲言又止,看着宋窈的背影嫌弃地撇了撇嘴,“呸,不争气,难怪是个没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