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亮是亮了。
一层浓雾笼罩在这片宽得不知边际的沼泽地上,我勉强直起身体,左右四顾,茫茫然看不清何处才是尽头。淤泥将我的鞋子吞噬,使我的小腿看上去肥了一圈。看着满身的脏污,我深深叹了口气。
此刻,已经精疲力竭的我再也抬不动沉重的双脚继续前行。
我想,也许我会死在这里。
哐当哐当——
当那列锈迹斑驳的老火车冒着蒸腾的白汽,在芦苇荡里若隐若现缓缓驶来的时候,我就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使出浑身气力迅速而小心地爬了上去。
我勉强攀住车厢的连接处,灰白的泥浆遮住了毫无血色的手指。赤足上的淤泥尚未干透,滑腻不堪。轰隆声中伴随着火车的巨幅震颤,有好几次我差点被甩下去。
芦苇遍地,整齐划一地抖动着细长的身躯。火车笨重而缓慢地穿行其中,不时冒出一蓬白花花的水蒸气,让本就不甚明朗的天空显得愈加秽浊。
我费力地扭过头看向那片泥泞的沼泽,忍不住长长舒了口气。回想起刚才经历的一切,我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刺目的刀光,鲜红的血迹,抬眼望去全是扭曲的尸体……明明是一次难得的同学聚会,究竟从何时开始逐渐偏移轨道?如果我能提早发觉这趟旅行的异常,结局是否会不一样?
“阿U,你在想什么?还在担心你妈妈生气呀?”旁边的女孩声音清脆,将我从恍惚中拉回。晃晃悠悠的客车像只摇篮,而我则是躺在其中的婴儿。
“没有,生气也不管他们。”
“别这样说啦,要不,等这次结束了我陪你回家跟阿姨好好说说,让她少要点钱。你才毕业工作,保证自己生活都困难得很,每个月给家里两千也太多了……”
“我再想想吧。”
“你之前不是才给家里买了冰箱跟电视嘛,他们应该为你考虑考虑。”
我撑开双手拉伸脊椎,笑道:“要是,能马上赚到两百万就好了,我爸一百万,我妈一百万,买断我们之间的亲子关系。只有这样,我才能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彻底得到自由。”
“别这样悲观,你爸妈肯定还是爱你的。”她如同归巢的小鸟蹭着我的肩膀,满脸的孩子气。
“也许吧,毕竟我不是独生女。算啦,出来玩不想这些烦心事了。”我摸摸她蓬松到炸起来的碎发,心中的苦闷被柔和取代,“只是,非要去那个荒山里玩寻宝游戏吗?”
“你害怕啊?”女孩嘻嘻笑着,“你不是一向喜欢这些鬼啊怪啊的东西吗?所以班长才特地计划了这次荒宅冒险之旅啊!”
“才不是,”我压低声音,看向坐在第一排的班长,一只大头正随着颠簸的客车左右摇晃,“难道不是因为他想追求班花才搞出来这出戏吗?”
坐在班长旁边的班花是个留着齐肩短发的娇俏女孩,个子不高,眼睛圆溜溜的又大又水灵,任凭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心旌摇荡。
再过去就是戴着藏蓝色棒球帽的司机。从我的角度只能隐约看见他的侧脸,皮肤很白,刘海很长,我有点怀疑他是否能看清前路。他转动方向盘时露出的胳膊也很白净,一点也不像个司机。
倒是旁边的班长比较像开大货车的,他皮肤黝黑,四肢粗壮。面相虽然说不上丑陋,却也跟英俊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去。尽管如此,他依旧自信满满地对班花展开了热烈的追求。
我们这几个老同学,不过是陪衬。
坐在我左边的女孩叫林乐,扎着厚实的马尾辫,光脑门,身材小巧,一身碎花长裙。高中时期我们一直是前后座,关系亲密。如今虽然已经毕业多年,可这份友谊却历久弥新。
“我听说呀,之前上高中的时候,班长就已经把班花追到手了……”
这倒是个新鲜事,那今天这又是唱的哪出戏?
像是看出我的疑惑,林乐继续说:“结果,大学期间,他们又分手了。所以啊,今天这是拉着我们去挽回前女友呢!”
“我们这么多人?不合适吧?”我指了指坐在第二排那两位已经陷入深度睡眠的人,“六个人哎,这么声势浩大地挽回前女友?太夸张了吧!”
“去探险嘛,人少了不好玩啊!”
林乐笑容浅浅,嘴角弯弯,这一幕在我脑中留存许久,也是支撑着我在泥泞中逃亡的动力。
砰——车胎爆了。
司机下车检查,班长紧随其后。我让林乐待着别动,也跟着下去。
“你一个女孩子下车做什么?”班长皱起眉,让我去车上等着。
“我晕车啊,再坐下去估计要吐了!”这是我的正当理由。
奇怪的是,虽然今天全是崎岖不平的山路,可我却一点晕车的感觉都没有。
正因如此,我才有精力下车逛逛。
脚下是湿润的青石板,横七竖八拼凑成一条左突右翘的绕山公路。路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