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邀来到玉京参加中元节庆典的年轻人,自有一股书生意气,而他们的长辈们有些已经进入玉虚宫,有些则在远处观望,虽然在嘴上也劝了几句,但更多还是冷眼旁观,甚至是有意纵容。
毕竟自道佛之争以来,道门为了笼络儒门,一再拔高儒门的地位,为了贯彻联儒制佛的理念,对待儒门多以安抚为主,若是道门弟子与儒门起了冲突,道门非但不会偏袒自己人,反而会偏袒儒门弟子,万事以道门和儒门的盟友关系为重,儒门早已被道门纵容惯了,使得这些年轻的儒门弟子哪怕在玉京,也是有恃无恐。
再有就是,这样的阵仗,若说没有人在幕后暗中串联,推波助澜,那也说着实说不过去。
内外勾结,两面夹击,便让张月鹿处在了这等十分尴尬的位置上。
张月鹿孤身一人面对百人,并无半分惊慌失措,也无半分楚楚可怜,更不曾恼羞成怒,唯有平静面对,这大约便是临大事有静气。
张月鹿背负双手,站得笔直,巍然不动。
儒门书生们本以为张月鹿见了自己这边的声势之后会心生畏惧,然后主动避让,他们便算是扳回一城,却没想到张月鹿竟然不退。
这个女子当真是胆大包天!
在三教大会上大放厥词也就罢了,此时竟然还没有丝毫悔改之意。
这让儒生们更加激愤。
今天便要硬按着这名女子的脑袋,让她把说出来的话再吞回去。
为首的一名儒生大声诘问道:“张月鹿,就凭你读了一些高头讲章,学了一些似是而非的道理讲义,也敢妄谈儒门义理,指点仁义礼智?”
张月鹿没有反驳,默不作声,却也不曾放低姿态。
其实许多人都是
若非人多势众,而是他们单独一人,只怕也不敢如此大义凛然。
张月鹿不看儒生,环顾四周,想要找到那个藏在幕后看戏之人,却徒劳无功,不由轻叹一声。
她作为几十年来最年轻的三品幽逸道士,风头太盛,太过炽手可热,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必然有人要压一压她的风头,给她降一降温,有此遭遇也在情理之中,更在意料之中。
幸亏她是女子,这还只是找了一帮儒生前来堵路,要是换成男子,只怕是更加下作。
比如换成齐玄素,直接让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冲过来抱住他的双腿,孩子喊爹,女人骂负心人,最后大不了一句认错人了事。不管真的假的,坏名声是传出去了,最后以讹传讹,真就成了被女冠们口诛笔伐的负心人了。
这就是女子的好处了,你总不能找个男人带着孩子来喊娘,十月怀胎可瞒不过别人。
此类做法看似荒谬,实则好用。在前朝时,以儒门之礼教森严,以皇室之规矩森严,竟还能传出“黑心宰相卧龙床”的谣言,只因新政伤及他人利益罢了,可见污人名声实在不算什么难事。
便在此时,又一名儒生大声喝道:“张月鹿,你口出狂言,说什么礼教狂狂汲汲,诈巧虚伪事,可见你平日里也是不遵礼法之人,无君无父,弃国弃家。”
“无君无父,可真是天大的指责。”张月鹿笑了笑,“所以我才说,你们这些儒门弟子总是把天下视作一家,妄图把人与人间的所有关系全部化作父子关系,要么给自己找个父亲,要么自己做别人的父亲,总得有个人跪着,我强你跪,你强我跪,难道你们就没有想过,人与人之间也可以坐而论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