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畏惧着死亡,在他们看来死亡是一切的终结,有太多舍不得,有太多遗憾未完成,他们留恋着生命,不愿死,或许死亡是对他们最为严苛的惩罚。
然而也有一些人,无畏生死,可以活,却不能苟活,不愿独自一人寂寥地存活,那在他们看来生不如死,那是比起死亡更加可怕的事情。
顾卿九是后者。
她身边这些人来来去去,好似一捧沙,越想紧攥越是流失。
她分明很珍惜,可往往她成为害了他们的关键。
他们赴死时是那般坦然,他们保全了他们自己的意志,可她呢,她呢?
被留下来的她,直接或间接导致他们的她呢?
情感上的她一向很脆弱,她心中那些柔软全部给了心里的这些感情。
她在他面前寸寸崩溃,已经无力抵抗。
而季厌笙恍惚许久,突然起身,他挥手之间撤除了屏障,疾步来到了顾卿九面前。
“……别哭了。”
他嗓音同样沙哑了许多。
顾卿九抽噎着,她这一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哭得这般凄惨无助过,可根本停不下来。
往往令人崩溃的,并不是某一个人,某一件事,而是那所有的桩桩件件全部加在了一起,今日他所为不过是压倒这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我不想,我不愿,我不要!”
她紧紧攥住他衣袖。
而季厌笙再度哑然,他眼底也溢出了几分红,“丫头……”
以前初相识,他一口一个丫头,顾丫头,姓顾的丫头,但不知从何时起,再也没再那么叫过她,仿佛是在下意识地回避着,在拒绝那样的亲昵。
可此刻他为她拭泪,又抬起了手,将她揽入了怀中。
他到底还是心软了,理智告诉他,他不该回头,不该心软,他该放任一切继续下去,那对她最好,他想为她遮风挡雨,想要保全她。
可她到底还是心软了,到底还是为她而回头。
她的哭诉,她的绝望,令他无力抵抗。
“你我并肩作战,若你死了,战霄便会失去你。”
他双目发空地这么说。
顾卿九再度吸了吸鼻子,“季厌笙,倘若我可以踩踏旁人尸骨保自己活命,倘若我能对摆在眼前的生生死死无动于衷,那么,我,还是我妈?”
而战霄所喜爱的,还会是她吗?
她或许不完美,她有许多的缺陷和不足,可战霄喜爱的是这样的她,她也活成了这样的她。
季厌笙又一阵哑然,半晌之后,他于沉默中收紧双臂,紧紧按着她的头,让她埋首他怀中。
“我可能在做一件错的事。”
“我竟想和你一起面对。”
“这并不合理,也并不划算,分明只一人伤亡便可保全,可如今我在选择一条错的路,我竟然在想着,不论生死,带上你,带着你一起去面对。”
“若战霄知晓定会气疯,他定会揍我几拳,可我却依然想这么选择。”
顾卿九哭着笑,“你没错,你做的选择没有错,因为这是我选的。季厌笙,这是我选的!”
季厌笙又是哑然,半晌又低笑了一声。
“怕吗?”
她摇了摇头。
而季厌笙这一刻心底突然有了些明悟。
爱一个人,或许并不是以为,给她你认为最好的,而是给出,她所想要的。
而眼下,而现在,这,就是顾卿九所想要的。
她不惧生死,她却畏惧被留下。
“咳咳,那个……”
突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海域另一头,一道身影鬼鬼祟祟,身旁还跟着两名黑袍人。
苍祈这些日子既未加入人族阵营,也并未被血魔同化,哪怕他已在这个魂石世界入魔,但觉醒了从前那些经历回忆后,他一直在暗中蛰伏窥伺着。
直至今日被魂石世界支柱散发的光芒吸引而来。
他看见顾卿九的样子,看见季厌笙揽住顾卿九的肩膀,他心里还怪不自在的。
抿了抿嘴,旋即又轻声说:“其实也不至于那般绝望。”
季厌笙和顾卿九一起回首,就见苍祈又是一声干咳,旋即徐徐挺直他自己的身板,做出一副与从前一般无二的桀骜模样。
“本殿下曾从古籍之中看见过一些相关记载,上古时期曾有一位大妖被困多时,而后又脱困而出,当时被困的只他自己一人,以当时那样的情况来看,魂石内部可无任何生灵能供他献祭,所以这代表,除了献祭那些支柱光柱外,一定还有另一条生路,只是我等暂且不知而已。”
季厌笙一怔,旋即神色一顿,沉默下来。
“若本座没记错,你所谓的上古大妖,便是本座。”
“什么?”苍祈听得一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