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近日可有见过殷如诲?”
顾卿九听得一呆。
已经两个人了,先是季厌笙,然后是她这师尊,两人都在问她是否见过殷如诲。
“见过的,”她把事情讲了一遍,不过关于当日的事情她并不是很清楚,她的记忆断层严重。
谢演之若有所思。
而顾卿九责问:“师尊怎会突然问起这个,可是出了什么大事儿,又正好与您那分神有关?”
谢演之思忖道:“天象已乱,当今天道本就已是强弩之末独木难支,而今命运走向又悄然发生了转变,正与殷如诲有关。”
顾卿九愕然,“天道……”当今天道,乃是谢家之人,乃是她这位师尊的亲生父亲。
顾卿九不知该如何安慰,但隐隐意识到,恐怕就算成了天道,也并非亘古长存。
听师尊的意思,这天象变了,而当今天道,怕是再过不久,就要陨落了。
旁人陨落为死亡,而天道殒灭又是什么人?寂灭吗?
并且,她要是没记错,她这师尊,应该是下一任天道。
“那师尊您……”她腾地一下站起了身。
谢演之笑了笑,“无碍,还能撑些时日。”
他一脸的云淡风轻,然而若是细听,却能发现他那本该清冽的嗓音,比之平时要沙哑许多。
旁边墨敛也沉默了一会儿,旋即无精打采地说:“漂亮徒儿,你别担心,世人皆有自己的天命,而以身殉道,身化大道,这便是谢演之的天命。”
“他早就料准了会有这一天……”不然当初也不至于舍弃那些分神。
从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硬生生将自己的七情六欲全部剔除,活成一副淡泊于世无喜无悲的模样,再也没有了爱憎喜怒,这难道真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吗?
墨敛的存在有些特殊。
上任魔主,那位蜗居在顾卿九心海之中等她成魔的人,便叫墨敛。
而这块墨玉本是由那人部分神魂组成,在察觉了当年的真相后,便义无反顾地留在了谢演之身边。
可这神魂太过微薄,不愿回归魔主,便无法长久留存,最终它融入谢演之的本命法宝之中,成了如今这样的形态。
这块玉觉得谢演之有些可怜,或许,并不仅仅只是“有些”而已。
生为至尊道体,曾养尊处优享尽天道厚爱,可那不过短短的十几年而已,对比这漫长的,不知多少万年的人生,那犹如沧海一粟。
可那十几年顺风顺水的日子,他竟用了无数万年的苦与痛去偿还。
顾卿九见向来叽叽喳喳开朗活泼的墨敛变成这副消沉模样,她伸出了手,轻轻托住了墨敛的身体。
玉佩贴在她软软的掌心,但玉身之中却好似传出抽抽噎噎的声音,像是伤心极了。
同一时间,魔主残魂本是沉睡在顾卿九心海,他沉睡的日子远比清醒多,平时很少露面,也很少干扰什么。
正如身化大道乃是谢演之的天命,以身饲魔,未来尊为万魔之主,亦是顾卿九的天命。
那是无论发生看了什么,扭转了什么,都难以更改的命数。
或许早从他们出生前,就已经注定了。
凡是至尊道体,荣光不过廖廖,所得到的每一分,都势必要以千倍万倍去偿还。
顾卿九比谢演之幸运,她的好运只持续到顾云婳认亲那一年,往后的日子里她气运流失,她从命运中得到的馈赠远不如谢演之,而她所付出的代价亦不如谢演之。
但此刻苏醒过来的魔主,却一言不发地看着那块没出息的玉。
只要一想这玉竟是自己的一部分,竟是他神魂所化,便叫他厌烦得很。
他怎么不知自己竟是个这么喜欢哭哭啼啼的人?
但,好似也是在这块玉投靠了谢演之之后,他无论多苦,无论多痛,便是被人碾碎了一身血肉,被天下共诛,被拆骨剥皮,被人以令人发指的残忍手段,极尽凌辱地虐杀至唯剩一抹残魂的模样,
他,也流不出半滴泪。
可并未流泪,并不意味着强大,也并不意味着那些感受不存在,而是一直积蓄着,隐忍着,直至囤积的越来越多,终使自身走上自毁的道路。
若他不是魔,怕也要被逼疯成魔。
那么,谢演之呢?
神魂不全,没了七情六欲的谢演之呢?远比他所遭遇的,所承受的,所感受到的,更加严重的谢演之呢?
就在此时,那一袭白衣的天尊仿似若有所觉,突然沉吟着看了过来。
顾卿九正抚摸着掌中的玉佩,见此询问:“师尊这是?”
谢演之睇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他侧首看向窗外的微风竹林,淡然地一笑置之,“没怎么。”
不过,是有些怀念罢了。
“虚伪。”
一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