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顾卿九看着面前那笑得一脸单纯无辜,仿佛人畜无害的沈星灼,只觉得对方多少有几分子恶趣味在。
这少年一旦装起柔弱来就仿佛一只柔弱无害的小白兔,茶言茶语,茶里茶气,很轻易就能叫人卸下心防,不过就顾卿九所知,这人生前似乎并非如今这副性情,也不知死后十年到底都经历了什么,不但被人带到那紫煞城中,性格也与传闻中的沈家大少完全不同。
而且,什么顾姐姐?
这人在她面前做小伏低,此前就一口一个姐姐,但事实上,生前十六年,死后十年,加起来都有二十六岁了。
哪怕不算他容貌定格在十六岁时,可说到底还是比顾卿九年长,毕竟顾卿九也才刚年满十五及笄而已。
“如何?”
这时沈星灼笑吟吟地问:“顾姐姐杀是不杀,可是舍不得?”
战霄冷冷地瞟他一眼,然后嗤了一声,但紧接着那眼神就充满紧张地小心偷瞄顾卿九。
虽说他如今觉得什么沈殿青不沈殿青的,根本不足为惧,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
战霄眼巴巴的,想说点什么,但又怕他家卿卿嫌弃他小心眼儿,又不能光明正大地说出来,醋意这东西偶尔冒出一次可以当生活调剂,算是情趣,但如果整日都在发酵酸劲儿,那就有些烦人了。
薄唇一抿,战霄攥住拳头,努力忍住,不让自己心中的醋桶子翻倒。
顾卿九则一笑,“为何不呢?”
沈星灼扬了扬眉,他其实也存了几分小心机。
年少时的沈殿青那么在乎他这个小未婚妻,哪怕长大之后不知为何那份在乎逐渐扭曲成如今这副漠不关心的模样,他从前在紫煞城时便曾听过不少关于二人的传闻。
但不论如何,假如死在顾卿九手里,死在从前最在意的那个人手中,沈殿青他会是什么心情?会是如何感想呢?
呵呵,想想就很有意思。
眼皮儿一垂,沈星灼十分安分地退至一旁,那规规矩矩的模样仿佛他多老实,完全看不出此前曾操纵一族战魂的强大威势。
而顾卿九随手挽了个剑花,她已经朝沈殿青走去。
沈殿青生平少有如此狼狈的模样,或者该说,像如今这种被人斩断了一条手臂,甚至还被砍断了两条腿,神魂密密麻麻全是裂缝,命在旦夕的情况,当真是生平的头一次。
然而当他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撑起他残缺的身体,带着几分倔强执拗和冷意地看向前方时,却瞧见少女一袭轻薄紫衣,那张脸生得极美,倾国倾城,可眉眼里又好似添上几分妖冶之意,而气质又是那么的清冷,神色又那么的嘲讽戏谑。
突然头像针扎一样疼。
他那头疼的毛病再次犯了。
“你是……谁?”
他重重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满面恍惚地望着顾卿九。
而顾卿九则冷淡一瞥,“怎么,你又搞什么幺蛾子?哦,对了……”
突然望向某一处,但那里已经不见顾云婳的身影。
早先飞舟崩碎时,她似乎曾听见顾云婳一声惊恐的尖叫。
“啧,”
“看来是顾云婳又对你做了什么?”
“……婳儿?”
沈殿青又是恍惚,想起此前在飞舟之上曾看见一个机关算尽神色贪婪布满野心的女人。
那个人自称顾云婳。
可为什么婳儿这个名字,会令他心底泛起柔柔暖暖的感觉,却又会使他感到莫名的焦躁与排斥。
为什么?
“罢了,说那么多也没什么意思。”
“沈殿青,可惜这人世间再也没有六道轮回,否则我倒是希望你来世能投胎成畜牲,也尝尝那被人凌辱无能为力,任由宰割的苦楚。”
说罢,顾卿九一手持剑,一手掐诀,“灭神诀,斩!”
何为灭神,灭绝神魂!
从根源上彻底断绝他这条命,让他永无复生的可能。
沈殿青神色一凛,下意识地用那只完好的左手甩出一掌,可这掌法施展时,却不知为何他突然一怔,半点掌风也无,好似不过是做做样子,全无半点的攻击性,他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一袭紫衣的少女,看着那璀璨的剑光朝他杀来。
恍惚间突然察觉了一件事。
下不了手。
无法对这个人出手。
杀一千,杀一万,他从未在乎,他本就是个天生冷血的侩子手,好比当年殷族何其无辜,却还不是被他与沈家那位昊天老祖联合外人一起灭了,沈星灼对他不好吗?
不算一个很称职的哥哥,却也从未苛待过他。
但殷族灭也就灭了,偌大一古族,成千上万条人命,在他心里也不过如一抹尘埃。
他冷血至此,无情至此,可他却偏偏无法对眼前这个人出手。
没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