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宾想问问闻柳刚刚去摸钥匙,是不是因为她想逃走,不过他又觉得实在没必要问。糊涂一点没什么不好的。
他总还没有傻到会相信,闻柳真的自愿一直陪着自己。
他靠着闻柳,等待止痛药的药效发作。
电视机还在喋喋不休——几个月前母亲病死后,阿宾就开始整夜整夜地开着电视机。他不敢让家里太安静,因为他不敢让自己陷入思考——
寂静会让他想起自己正被死物包围着。破败的公寓如同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充满了阴翳的气息,每个无眠的夜晚,寂静都在一点一点蚕食他。
闻柳调了几个台,找到一部老电影——黑白的译制片,似乎关于爱情,似乎关于逃亡。她一手揽着阿宾,眼睛盯着电影,伤口的疼痛也减轻了许多,恍然间她几乎体会到愉悦闲适。
——不对劲,自己可别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竟然还享受起眼前的局面来。
闻柳自嘲地笑笑,摩挲着阿宾的肌肤,逗猫似得——闻柳的父母一向忙,偏偏她又是个不受待见的女儿,占据了宝贵的一胎名额,害得她爸妈为了要弟弟,只能选择超生。父母虽不是全然不爱自己,但比起弟弟来总是差着一大截。
闻家是富贵了,但自己的父母是什么德行、做生意使得什么手段,闻柳都一清二楚。
她觉得恶心。
——阿宾在她身侧瑟缩着,等待疼痛减退,他穿着白色T恤,展露出自己的后颈——这让闻柳想到自己的猫,那只已经老死的白猫,原本是弟弟养腻了才给自己的,但它却成了闻柳童年里为数不多的一点慰藉。
想着那只猫,闻柳自然地抚上他的颈,阿宾吃了一惊,转过脸来,迷惘的眼神中带着水汽:“闻小姐……”
软软的、彷徨的语气,像一只等待被抚摸的爱宠。
——自己居然会被这样一个人绑架……闻柳感到不可思议。
阿宾虽然只小闻柳几岁,但在她眼里就是个孩子——他并不适合在会所工作,常常因为放不开而惹得客人生气,大概也就只有这张脸还算能看,除此以外别无所长。
客人给他灌酒,他也不懂拒绝,有一次喝到酒精中毒,是闻柳送他去医院的。
“你呀,这么拼命干什么,”那时闻柳问他,“你这样的性子可不适合这一行。”
后来她才知道,那时阿宾的妈妈得了胃癌,急需一笔手术费。阿宾急病乱投医,想赚些快钱。那阵子他不仅白天打工、晚上在会所陪酒,还欠了高利贷。
手术费是凑够了,但阿宾的母亲还是没有治回来。
正是因为知道阿宾缺钱,闻柳最初以为他是想拿自己换一笔赎金。但阿宾不肯谈钱的事——
纵使在阿宾经济最困难的时候,他也没有想过要绑架闻柳。
他其实没想过要伤害闻柳。
直到他知道当年开发村庄那片土地的,正是闻家的建筑公司,而闻家的长女,就是闻柳。
——就这样,阿宾做了他生平最勇敢的一件事。
他绑架了闻柳,把刀抵在她颈子上,想让闻家人也尝尝丧失至亲的滋味,可临到头来他又下不去手——
他并不恨闻柳。
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闻家人可以活得顺风顺水,而他们一家,命如蝼蚁,左支右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