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掀了喜帕,只见那人神色阴戾,似一头荒野里觅食的胡狼,只待一口咬到我的颈子上——纵是这大喜的日子,他小半边脸上依旧戴着泛出冷光的银色面具,在红色喜服与床帐的映衬中也未能增添半分暖意。
新帝行事荒唐,把他这卸甲将军嫁与我这个落魄王女,分明是想把我们两个双双折辱。
——他曾屡立战功,因自小生于边疆,性子恣意放肆,后来却受了重伤,瘸了腿、伤了脸,被传是面似罗刹鬼。
——我夺嫡失败,自此一蹶不振,混迹勾栏曲苑,日日饮酒纵乐,人人都道原本天资聪颖的六王女竟成了废物。
我们俩个这桩婚事,也不知该说是天作之合,还是臭味相投……
见新帝派来的嬷嬷盯着,我轻浮地捏起他的下巴,抬手在他脸颊上抚了抚,语调漫不经心、带点儿醉意:“将军,同我喝了这合卺酒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可等不得。”
他放在膝上的手泛起了青筋,好半天才接了酒杯,同我交杯。
喝完合卺酒,我斜睨着那嬷嬷,冷声说:“嬷嬷且复命去吧,你在这儿,本王这洞房花烛夜哪能尽兴?”
原以为那人还要纠缠一会儿,没想到她瞥了一眼空了的酒杯,竟依言退下了。
门一阖上,我立刻收了轻薄他的手,压低声音道:“还请将军恕在下冒犯……”
我夺嫡失败,虽有些残余的势力,让新帝一时不敢动到我头上,但到底于她是个威胁,于是便装作一蹶不振,不问朝政。
至于他,因为性子太率直,已然功高盖主而不知。若不是如今受了些伤,无法再率兵征战,恐怕早已落得“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原本他有功,合该受人敬重。只是他太兀傲,不懂逢迎,不仅对朝中几位佞宠不敬,甚至言语间冲撞了新帝,这才越来越不受待见,以至于被新帝赐婚,嫁与我这个落魄王女——新帝说这是司天监算出的天赐姻缘,其实不过是想让我们两个“废物”凑在一起,好让她看看笑话罢了。
他看我的眼神犹带了几分讶异,似是不敢相信我刚才的模样是装出来的。我不禁失笑——这将军心思还真是单纯,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
窗边传来轻微的窸窣声,我微微蹙眉,向他打了个眼色——这分明是有人在听墙角呢。
我扬了声:“将军,天色也不早了,这就睡下吧!”
他僵了僵,像是要开口跟我打配合,只是想不出如何回应,我起了狎弄的心思,拿食指放在他的唇上,然后附在他耳边:“他们想要看得,是将军与我不睦,将军且发几句脾气就是了……”
待我退开,他依旧面色不改,但是耳朵尖儿全红了。半晌,才开口说:“你……不许如此无礼……”
那声音带些低哑,倒是好听。
许是繁重的喜服穿得久了,我觉得闷热,于是坐在镜前卸了头冠,褪下革带和霞帔,抬头一看镜中,才发现自己的脸红得不正常。
——是酒,那酒有问题……
新帝为了作弄我们,竟差人在合卺酒里下了药。
忽听他一声闷哼,我转过身去,见他软倒在床上——是了,他在战场上落下旧疾,本就体弱,又中了这下作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