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会,交由宋楚彦主持。
第一个环节,叫捻头续尾,即上一句诗的末字,是下一句诗的首字。
宋楚彦起的第一句诗,是“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
台下的观众,只要想起了诗句,都可以举手作答。
起初,大家还兴致盎然。
霍芸书安静地坐在台下,一言不出。
每个诗句,她都能想得到怎么接。
但她没有心思参与其中。她一心只想着坐一会儿便走,赶去茶田。
不过一会儿,底下的人便才思竭尽了。
宋夫人捏着阿婉的手,示意她多出出风头。
阿婉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每当场子冷了下去,她都会主动举手接诗,引得大家称赞连连。
直到有人接了一句,“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连阿婉也有些无措,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一句合适的诗句。
停了片刻,宋楚彦不知该如何将场面进行下去,想着不如就让第一环节到此结束。
这时,霍芸书缓缓抬起了手,含笑道,“我能接一句吗?”
宋楚彦忙请她说。
“噎噎重阴书不分,归鸦林裹认黄昏。”
每一字,清晰而温柔,如那轻敲窗棂的点点春雨。
“好!好啊!”宋楚彦赞不绝口,带头鼓起了掌。
底下不少人也觉得霍芸书接得妙,跟着鼓掌。
阿婉不由得偏头去看,能说出这一诗句的女子,是何模样。
一看,方才初见陆延均时的惊叹,再度重现。
清丽淡雅,天生丽质,如一支美好纯洁的百合花,一望,便是心旷神怡,便是赏心悦目。
阿婉温和的目光里,渐渐漫起几分淡淡的赞许。
“这个姑娘,是何许人?”
“听说是宋府的千金小姐!”
“宋夫人不是没有孩子吗?”
“那这个我也不好说了。宋老爷年轻风流,谁知道哪里来的孩子呢。”
周围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即使他们有意压低了声音,只言片语还是飘进了宋夫人的耳朵。
宋夫人脸色微沉,凑向阿婉悄声道,“这句很难接吗?怎么连你也接不了?”
“宋夫人,恕阿婉才疏学浅。‘噎’字结尾,阿婉实在想不出来。”
宋夫人摇摇头,没说什么了。
这居然让那霍芸书接上了?这姑娘,还真有瞎猫撞死耗子的运气。
第二个环节,是飞花令。
宋楚彦选择了以“风”字为关键词,即背诵含“风”字的七言诗句。
而“风”字的位置,以七为一轮,必须与答题人的顺序相符合。
宋楚彦起了个头。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他是第一个背诵人。“风”的位置,便落在了第一字。
如第一个环节一样,霍芸书起初,还是保持缄默,含笑听着大家朗诵诗句。
但经过了第一轮,宋楚彦暗想,霍芸书这个姑娘不简单,便频繁将话头交给霍芸书。
而霍芸书,每一次都能答得上来。
不管“风”落在哪个位置,仿佛都没有她才思枯竭的时候。
第一字,“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劝客尝。”
第二字,“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第三字,“昨夜风开露井桃,未央前殿月轮高。”
第四字,“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第五字,“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第六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第七字,“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几轮过去,宋楚彦选了“花”,选了“月”,选了“春”,选了“山”,选了“人”。
包括阿婉在内的所有人,都有接不上诗句的时刻。
但霍芸书没有。
从容笑意,大方姿态。
短暂思考之后,便是对答如流。
陆延均原本想坐一坐便走。但听霍芸书念诗,是一种不可多得的享受。
不仅是因为她的才华横溢,更是因为在座的人,都能见识到她这般卓绝的才华。
霍芸书被郑家困住太久了。
陆延均甚至在想,他应当多为霍芸书提供这样的机会。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心里蔓延起的复杂情绪。
那是一种,我欣赏的姑娘,终于得以被更多人发现她美好的骄傲。
可这种情绪背后,又多了她好像会因此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惘然。
沉浸在这样的思绪里,陆延均几乎快忘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