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知县,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何老爷授意他逮捕周家夫妇、并用“买卖人口”给他们定罪的过程。
如此,一切都盘问清楚了。
只剩一个问题。
“周家夫妇,如今去了哪?”
“那卑职也不太清楚。听说是去了裕阳县。”
“我明白了。”
陆延均一刻也不多待,立即起身要走。
知县打躬作揖地跟在他身后,模样恭敬到滑稽的地步,“九皇子,您可千万别把我这些话跟第二个人讲。要何老爷知道,我的乌纱帽可保不住了。”
“你尽管放心便是。”陆延均淡淡道。
那知县还是心存疑虑。他将陆延均送出衙署时,嘴上还不停在碎碎念“您可千万别说”、“我就全仰仗着您了”这一类的话。
陆延均也只是淡淡地答应着。
回到皇宫里,陆延均立刻吩咐人去裕阳县寻找周家夫妇的下落。
还没交代完事情,阿和却急急忙忙地迈进重华殿,说皇帝要见他。
“父皇有说什么事吗?”
“没说。”阿和无奈摇头,“只是叫人来送了个信。”
“我这就去。”
陆延均只好暂且放下手上的事,起身去了养心殿。
出乎他意料的是,一向沉稳冷静的皇帝,竟在殿中负手踱步。
陆延均走去,行了个礼,还未开口问好,皇帝便拿起桌上的几张纸,塞到了他手里。
“你先看看。”
陆延均有些迟疑,一边低头翻看,一边问,“这是什么?”
“不知是谁送来的信,一早就摆在了朕的桌上。”
陆延均目下十行,迅速看完了信。
他眉头微皱,神色霎时凝重起来。
这封信,相当于一封举报信。
信中详尽地叙述了霍太师被诬害一事的经过。
逻辑清晰,有凭有据,字字恳切。
涉及此事的人,名字与官职都写得一清二楚,毫无隐晦。
而且,即使是写这样一封只需陈述经过的信,即使写信人有意用龙飞凤舞的笔画隐藏自己真实的自己,那斐然的文笔依旧藏在这字里行间。
这绝不是等闲之辈。
陆延均立刻想到了一个人的名字。
章云征。
“均儿,均儿啊。”皇帝不禁叹气,“你觉得这封信,会是谁写的?”
“儿臣实在不知该从何揣测。”陆延均答。
皇帝沉默了下。
他了解陆延均。
陆延均一向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从这短短几页纸,他相信延均能看得出很多事情。
他想,大抵是陆延均谨慎,不愿多说。
“能将信送到养心殿,能有清楚缜密的条理,能有这样不俗的遣词造句……我只能想到几个人。可这些人,跟霍家并没有什么关系。为何会将这起案件考证得如此详实……我实在是想不出缘由了。”
“父皇,依儿臣看,这封信是谁写的,并不重要。关键是,您打算怎么处理这封信。”
皇帝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这些年,我常常想起这些事。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我心里的估量,与这封信阐述的经过,相差无几。”
“那您的意思是,打算处理信中提到的那些人了?”
“均儿,你不明白,我虽是一国之君,但身不由己,也是常有的事。这信中提到的人,你也认识。位高权重,我根本碰不得。他们就像连根树。动一根树枝,就会天翻地覆。”
陆延均默然。
信中提到的人,基本不是去世,就是隐退。而今仍留在官场上的人,寥寥无几。
而且大多数人,都只是碍于人情与面子,才在其中帮了一点小忙,无意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真正陷霍太师于不义的,除了靖安侯,还有一个人。
如今的吏部尚书,陈甫。
父皇忌惮的人,就是他。
思忖片刻,陆延均问道,“那父皇,打算怎么办?”
“只能当没有收到这封信吧。”
“写信的人,如此恳切,必定是很希望能得到一个结果。”
“所以,延均,如果你对来信人的身份,有任何想法,请你告诉我。他一定很惦记霍家的事。我不会怪罪他。我只是想跟他坦诚地谈一谈。”
“儿臣明白。”陆延均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