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二年六月十九日
初夏将逝,白云浮于长空,雁鸦独飞,缥缈略成于残影。宏光笼罩,淡浮在那悠远的苍穹,不远时,灿金色的麦田旁,传来一阵悠悠的汽笛声,“砰”的一声之后,黄色土地上只剩下殷红。
哭声,风声,喊声,草叶婆娑…热浪猛袭,条条阡陌沙土飞扬,晒得发白的土地上凌厉的车痕触目惊心。
此起彼伏,喧嚣不止的声音,化为一阵阵淡淡的悲鸣,转瞬即逝,消失在灿黄色的麦浪里。
老家发生了一件白事,林家的奶奶死了。
那是哥哥发小的奶奶,不是老死的,是家里干农活的时候倒车给撞到了,砸到了后脑勺,听说血流了一大片,送到医院抢救,手术需要钱,那个发小打电话问哥借钱,哥哥也是二话不说就借了,毕竟他们小的时候一起玩,那个奶奶照顾他们很多。
人世间其实本身是残忍的,它没有那么多的温情,没有那么多的善良,也没有那么多的爱意。凄风苦雨,寥寥人间,从之其中穿行而过,你也只觉凉意刺骨。是啊,本来就是这么残酷的人间,为什么偶尔还会觉得它那么动人呢?可能是某个转身之间,昔日的人浑身暖意,将那冰天雪地瞬然之间春暖花开,正是有那样一份春暖花开,这个刺骨的人间才那般美好。
那个奶奶对于哥哥来讲,或许就是像春暖花开一样的人吧。早些年的时候,父母还在一起,但是他们都生意忙,很少能回来,在老家那些日子都是奶奶在照顾他们,过年的时候有时哥哥会去奶奶家蹭饭,奶奶会专门给他做他喜欢的酸菜馅的饺子,某些时间做烙馍的时候,会给哥哥专门整一个小鱼形状的,还有好多好多时候呢,太多太多了。
但是哥哥最常给我讲的,是奶奶做的酱豆。夏天总是阳光最盛的季节,那时候奶奶会在家里平房上晒一些酱豆,那里面有什么呢?黄豆,花生,西瓜,八角,花椒,葱蓉,蒜末再撒多点盐巴,把这些东西一起放到一个大罐子里,即到某个艳阳天,把它们一起放到太阳底下晒,一晒能晒个好多天,晒到颜色都有些发黑,这东西才算是做好,一做好它能放好久呢,想吃了就取一些出来,用热油炒一炒,再配一些青辣椒,那是顶好吃的。
哥哥每次说这些话,总感觉他的口水就要从嘴里流出来了,每次说完,他都准备找个机会回趟老家找那奶奶讨个这酱豆的做法,可是其实也就是想想,大部分都被一些事情耽搁了,以前总以为还会有很多机会,结果没成想以后再也没有了。
哥那两天总是带些恍惚,接到借钱的电话开始,他就开始往医院赶,时间还是来不及,赶到医院的时候还是没来得及见奶奶最后一面。
老人家从那进去了,出来的时候盖着薄薄的单子再没睁过眼,睡着了叭,也就是睡着了,只是睡到了另一个春暖花开的地方。
那个地方有弯弯的河流,有油菜花,有一栋小房子,奶奶会一直住在那里吧,直到我们有一天也离开人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