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莉仿佛陷入了曾经莫广深的境地,从医院出来,她的脚已经肿了,坐在长椅上,冰天雪地,都比不上她心里的寒。
想起了那年她住院的时候,来回奔波的莫广深,想起了父亲和她说只要能治,能手术,钱他会想办法。
那时候莫广深能有什么办法,所以,他才挪用了公款吧。
莫莉心里无数酸涩的气泡,一瞬间在记忆的回响中扎破,像曾射出的子弹,正中她的眉心。
这些年她始终不愿相信父亲会做那种事,哪怕莫广深自杀时,身上放了遗书,哪怕证据确凿,可只有她明白父亲是一个多正直的人,但现在她似乎有些理解了,有时候人就是会做违背本心的事。
尤其是这半年她不断打工填补医药费,这种感觉强烈极了。
前所未有的无力,是无论怎么努力都填不平的悲苦。
也理解了他,就像现在让她选,如果可以解决医药费要她付出一些东西,她也会点头的。
所以,中介再次提起让她去恒隆那边的大排档卖啤酒时,她没像前几次那样拒绝,直接就答应了。因为她太需要钱了。
晚上七点到十点半,说是大排档,就是一家挨着一家的烧烤店,大老爷们喝的面红而赤,卖啤酒的姑娘们会统一穿着开叉旗袍,向客人推销啤酒。
这种形式以前在北方没有,受香港和国外电视剧影响,南方老板试了水,盈利可人,再后来风就刮到了北方。北方冬天到底冷,姑娘们都不敢穿的太少,只把发的旗袍套在棉衣外面,不伦不类。可还是奏效的,有些喝高了的大哥,就喜欢叫这些小姑娘去剥蒜。
吃烧烤北方人喜欢配生大蒜,要有个漂亮小姑娘给剥,就显得很有派头。
所以大排档里都戏称她们这些推销啤酒的姑娘叫剥蒜小妹。
卖一箱酒,有十几块钱提成,在2002年,是很高的兼职了。
莫莉若是以前还犹豫,此时只要挣钱她都干,而且卖酒的时候就算客人起哄或者不规矩,也不会太过分,莫莉安慰着自己,只要她拒绝,就没事。
但她那时不知,堕落都是从觉得自己可以靠意志和别人不同开始的,但这都是后话了。
晚上大排档里,莫莉和其他几个小姑娘拿着宣传单子,在那条街挨家挨户的推。
不止她们一波,就这条街,有两家啤酒厂推销,她们穿红色旗袍,对方是蓝色的。
和她一块的姐姐告诉她,遇到对方也推的时候,就要各凭本事了。
莫莉当天晚上就见识到了什么叫各凭本事,那边最厉害的姑娘,直接表演了个劈叉,那姑娘其实不漂亮,穿上臃肿的套着棉衣的旗袍,甚至很壮。她就是嘴皮子厉害,还会整活,不是劈叉,就是翻跟头以前据说学过二人转。东北人爽快,说给大哥表演个绝活张口就来,有些大哥给面子就买两箱,那姑娘就成了销冠。
而莫莉这边最厉害的张姐,看着有四十多了,说年轻时也开过店的,但她男人进去了,她有孩子要养,就出来卖酒,这个姐姐在新人来的第一天是这么说的,“要脸就别要钱,而且大家就是个销售,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卖酒就好了,各凭本事。”但她也说了,有些客人手脚不干净就躲着些,别惹事,别闹事。
莫莉第一次知道,社会上哪怕是小小的卖酒行业也有规则,这姐姐知道她家里的事,对她多有照顾。
那天也让莫莉见识到了,什么是销冠。
老板为了吸引更多人,就说比一比,两边卖酒的谁厉害,今天店里的酒就全包哪一家的。
所以对方,直接唱了几段二人转翻了跟头。
压力给到这边,她以为张姐要唱个歌什么的,但没有。张姐直接开了三瓶啤的,打个旋涡对瓶吹,把在场的大老爷们都震惊了。
喝完抹了一把嘴,酒瓶子三个倒扣。
在场的人拍桌子,吹口哨。张姐说,今天谁想和她拼酒都行,看能不能把一屋子都喝倒,但酒钱得有人买单。
这一来对面唱二人转的就弱了,那天卖出去很多酒,张姐分了莫莉几个人一些业绩。
只是到最后抽出几张让莫莉给对面场卖酒的送过去。
莫莉不解,还是照做了,对面刚才蓝裙子销冠笑着接了,还给她抓了把果子吃。
回来时其他人都散了,张姐晃晃悠悠起身,临走前,又多给了莫莉一张钱,让她学着点,“你真当对方今天输了,是我早和她打好招呼了,那些买酒的就爱看戏,这条街隔几天就要演一场,为了卖酒争斗大打出手,可其实店老板都知道,就是给买酒的那些人看个乐。
在这喝酒的,都不是多大的老板,可有点钱就喜欢造,上不了高级夜场挥霍,就来小地方找存在感,咱们这些人就是逗乐。
两边卖酒的早商量好了,今天你赢,明天我赢,提成都是平分的,下面人有下面人的活法。”
这话让莫莉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