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的颤抖,并没有引起同情,反而是更愤恨的推嚷。
拉扯间,贺子农身上的绷带渗出血来,可他仍然一言不发,不是他不认,是怕一出声就泄露了他曾经卑鄙的内心。
他回望身后加护病房父亲插满管的样子,想到前些天父亲叫他不必担忧学费,叹息着说他是老贺家的希望,不管如何,必须考出这个村子去,哪怕搭上自己这条命。
贺子农怎么会看不出父亲给他买鞋的钱有问题,母亲去世前那些年花了不少钱,乡里借了个遍,工资还债都还不完,他懂事,课余去捡废品,还被同学瞧不起。
可他家这几个月桌上开始有肉了,从什么时候起呢,从他贫血晕倒,还是从他捡废品割破手没钱打破伤风,父亲气的直哭。
就因为穷怕了。所以家里金钱的宽裕,贺子农知道有问题,却没有戳破,他甚至心里带着点卑鄙的希冀。
就这一年,他考出去,一切都会好起来。他拼命努力,发誓以后肯定好好补偿,只有考出去了他和他的父亲才会离开这个贫瘠的地方,迎来希望,真正有自尊的活着。
真的就这一年,哪怕做人不够光明磊落,他都想假装视而不见。
很多时候,有钱才有资格善良和宽容,穷只会让人变得更加龌龊。当好人,是有条件的。所以,那份默不作声,在此时像回旋的子弹打中眉心,让人悲痛欲绝。
极度的自责,愧疚,以及看不到头的黑暗,像是怪物的手,死死地扣住你的脖子,让你每一分钟都活在窒息中。
他想赎罪,可根本赎不完,还不清,那是人命。
更多的心灰意冷,是贺子农突然明白,他翻不了身了,那片贫瘠的村落,像是一种诅咒,即便他拼命学习也无法逆天改命。
所以在他毫无知觉的被工人拉去派出所,下跪磕头,顶着他们写的父亲的“罪状”,嘴里机械的重复着设定好的台词,再回到医院又被主治医生告知,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后。
那天午夜,贺子农脱下那双寄予短暂虚幻自尊,而付出惨重代价运动鞋,直直的走上了医院的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