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马车中只有一人,值守的士兵向上通报过后,很快便放他们上前,接受查验。
大营三十丈内,不见悬挂人头,空气好了一些,白班头大口喘气,只想将吸入胸肺的恶臭浊气逼出。
马车不能入营,程黎下了车,看着眼前的兵卒,目光难掩心中愤恨。
一众兵卒只觉得这县官奇怪,查验完了,便不再理会。
不多时,一部将骑马带了数十人赶来营门前,“湘阴知县程大人是吗?赵大人有请。”
白班头的佩刀被当场卸下,与程黎一起,被部将引进军营。
走了接近两刻钟,天都要黑了,才来到一座高大的营帐前,不用问就知道是潭州通判赵通的帅营。
“赵大人,湘阴知县程大人带到。”部将在帐外通报。
“带进来。”
营帐打开,白班头随程黎一起,踩着铺出帐外的毛毯,走进大帐。
一进来,便看到一个身穿红衣的官员坐在帐中,想来便是潭州通判赵通。
只见对方一手提酒壶,一手抓烤肉,面前桌案上还摆着数个青花圆盘,里面装着大块烤肉、各色干果,以及新鲜的桃子。
大口吃着肉,大口喝着酒,一左一右还有两个身着薄衫的年轻姑娘打扇子,十分畅快惬意。
程黎进营原本一言不发,但眼见上官如此,顿时难掩心中愤怒。
他正要责问,却听赵通开口道:“程大人,你为官湘阴,却坐视贼寇肆掠,该当何罪?”
程黎到嘴边的话被噎回去,迅速整理了思绪,“初时不过是民间仇杀争斗,而潭州一再派军队过来喊打喊杀,激起民变,这才演变成如此境地。湘阴县衙无钱无粮,潭州两次派兵,何曾知会过我?”
“为官一任,不思报效国家,安抚百姓,却在此巧言诡辩、推卸责任,你还不知罪?”赵通将酒壶放在桌上,又抓了一块肉。
见对方根本不想跟自己讲理,程黎也不愿再辩,当即拱手谏道:“大人,营外挂着的人头随处可见,都是乡间百姓,于心何忍?难民已经逃到湘阴城,如今民心不安,满城惶惶。请大人约束兵卒,万万不可再滥杀无辜!”
“平乱乃朝廷大事,圣上亲自下了旨意!你一个小小知县也敢来教我做事?”赵通将手中烤肉扔进盘子里,两眼一瞪,“你身为朝廷命官,却与贼寇勾结,包庇贼寇,肆意妄为。”
“来人!把他给我绑了,押送回潭州治罪!”
“大人,不可再纵兵滥杀!民心易失难复,若再滥杀,湘阴会永无宁日,大人也会成为罪人!”程黎浑然不惧,拱手再谏。
赵通一声令下,帐内部将立即招来兵卒,将程黎双臂反剪,牢牢绑住。
“大人,湘阴百姓也是圣上子民,如此纵兵滥杀,圣上也不会同意!万万不可啊,请大人三思!”程黎被绑,仍不死心。
可赵通哪里会让他继续说话,打扰自己的兴致,当即挥手命人将二人带出营帐。
被推出帐外,程黎知道自己一个小小知县无力撼动上官,根本解救不了无辜百姓,便闭了嘴。
望着天边晦暗的星辰,程黎心中一阵悲哀,顿时泪流满面,涕泪纵横。
二人被关押在营中一夜,滴水未进,第二日天刚放亮,只喂了一碗水,便被推出大营,押往潭州城。
步行十里,官道两旁随处可见的人头,已经令人麻木,鼻子的嗅觉似乎也消失。
又路过一片茂密的芦苇丛,白班头转眼看了看周围疲倦的士兵,忽道一声:“大人保重。”
程黎尚未反应过来,白班头便迅速撞开身旁的士兵,一头钻进近丈深的芦苇丛,瞬间了没身影。
被撞的士兵正要追进芦苇丛,却被带队将官叫住:“别追,一个衙役,跑就跑了,赶路要紧!”
看到白班头消失,程黎方才想起来,他家好像在驿桥镇,就在此地附近,回去看看也好,但愿他一家老小安好。
赵通如此纵兵为恶,等到了潭州城,一定当面禀报知州李大人,绝不能再让他借口平乱,为祸乡里!
午时过后,一行人顶着炎炎烈日,终于抵达潭州城下。
查验过身份,程黎被押进城,来到在州衙门外静候,部将被引进衙门面禀。
不多时,几个差役出来,将程黎带走,径直押进州衙牢狱。
听到程黎喊冤叫屈,数次高喊急呼“我要见李大人,当面呈情”,差役只回一句话:“通判大人有令,湘阴知县程黎勾结贼寇、为祸湘阴,理当治罪。”
程黎心中一阵冰凉,瘫坐狱中,双眼空洞无神,不禁疑惑,“这世道,究竟怎么了?”
潭州衙门议事厅,一众官员身着红绿公服分坐两侧,沉默不语。
一身紫衣,端坐正中的李若谷喝退通判赵通派回的禀事部将,面上神色颇为不喜。
他将手中信函放到一边,抬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