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修文坊,文登客栈。
湘阴知县之子张浦赴临安赶考,已有两月。
又一个不眠之夜,他双眼布满血丝。
因为准备考试,特意选在城北远离闹市的修文坊,不想街上还是夜夜吵闹不休,难以安心看书。
要不是已在礼部登记入住客栈,不能更改,他早就换了住处。
今天忍无可忍,他找到客栈掌柜要求更换房间,换到远离大街的甲字或乙字房。
不想掌柜头都不抬:“乙字房,每天纹银二十两,六品以上官宦子弟可以入住。你爹是七品,即便有钱也不行。”
“至于甲字房,得有功名在身。你第一次参加春闱,还是别想了。”
张浦不由皱眉,随即质疑道:“张宗宵怎么住甲字房?他爹只是八品闲官,他也是第一次参加省试。”
“张公子爹虽然是八品,可他祖父却是当朝一品!”
掌柜抬眼笑道:“反正礼部这两天就放榜,还半夜苦熬什么?来一次临安不容易,还是去北瓦勾栏长长见识吧。”
此言入耳,张浦一阵心绞胸闷,欲言又止。
想当日,潭州乡试前三,知州李大人亲自接见嘉奖,是何等风光。
如今来都城临安参加省试,处处不顺不说,连个小小客栈掌柜都如此势利。
不由,心生悲凉,双眼酸涩。
“张兄,起这么早,也是要去游西湖吗?”
清泪欲出,忽闻楼梯上传来招呼声,张浦随即展颜望过去,见是张宗宵,便抬手见礼笑道:“不,看书累了,下来走走。”
“张公子早!”掌柜赶紧从柜台里出来,拱手之后,笑道,“他嫌吵,耽误读书,想换个房间呢。”
“张兄满腹经纶,才华横溢,仍然不忘读书,小弟惭愧!”
张宗宵先冲张浦抱拳,而后对掌柜道:“我来考试就是凑数,以张兄之才,今年定能金榜题名。把我房间换给张兄,让他好好准备殿试吧。”
掌柜顿时面露难色,犹豫道:“甲字房是大老板定下的规矩,小人不能做主。”
“你们这些读书人啊,臭规矩就是多。”张宗宵十分不屑。
数落了掌柜后,想起张浦也在眼前,当即抱拳致歉:“小弟失言,张兄勿怪。”
张浦微微一笑,表示并不介意。
张宗宵来到楼下,见掌柜仍然站在原地,顿时有些不悦,“磨蹭什么,还不去给张兄换房?”
掌柜瞬间额头冒汗,左右为难,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张兄,算了吧。”张浦劝阻,而后苦笑道,“天下英才汇集临安,我才知学海浩瀚。恐怕今年难以考中,不过是心有不甘罢了。”
张宗宵上前宽慰道:“张兄何须自谦,以你之才,若是不中,我当众跳西湖。”
张浦摇头苦笑,没有搭话,却听楼上又走下一书生笑道:“你倒是想下西湖洗澡,怕是游船画舫上的俊男美女不答应哦。”
“王兄早。你也要游西湖吗?不如同去。”张宗宵转身招呼道。
王姓书生笑道:“不了。我去瓦舍听听戏,长长见识,不然就这么回吉州,无颜见乡亲父老啊。”
“可惜了,我约了朋友游西湖,不然可以同去听戏。”张宗宵叹息道。
话音刚落,又一书生从楼上下来,接道:“张兄要游西湖,我正想去,不知可同去否?”
“当然。赵兄,我今天约了清河坊......”
三人见面,谈笑甚欢。
在他们面前,张浦显得格格不入,颇为尴尬。
他正要找机会打个招呼离开,忽听门口方向传来一个声音:“潭州张浦,可在?”
张浦转头一看,见一小吏跨进门来,不知寻他何事。
正犹豫间,掌柜却抢道:“在在在,张公子在!”
掌柜几步来到张浦身侧,笑容满面地向小吏介绍道:“这便是张浦张公子!”
见掌柜一反常态,张浦、张宗宵等人正觉得奇怪,便听小吏高声道:“恭喜张公子,名列礼部试第一百三十二位。三日之内,不可离开客栈,注意安全。”
一百三十二位,按往年惯例,便是通过了省试!
张浦惊喜交加,一时手足无措,竟呆立原地。
“恭喜张兄!我就说你能中!”张宗宵满面春光,立即上前祝贺。
另外两书生忙问小吏,是否有他们姓名。
小吏摇头,匆匆离去。
二人大感失落,而后忙向张浦道贺。
张浦此时才从激动之中回过神来,连忙笑着拱手向众人道谢。
“不是说这两天会放榜吗?怎么还提前通知?”王姓书生不解,赵姓书生摇头表示不知。
张浦也觉得奇怪,消息来得太突然,他丝毫没有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