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义镇临汨罗江,距离红枫寨三十余里,有数百户人家,乃湘阴县第二大镇,宋家就盘踞在此。
刘安身轻,心无旁骛,不肖一个时辰就来到镇外。
一进镇,就感觉镇上不同往日,人来人往,很是热闹,真有几分过节的气氛。
刘安心里有事,无心他顾,沿大街直往宋家走,只想早些救出父亲。
可他越走越觉得奇怪,因为离宋家越近,人越多了起来,还都是朝宋家去的。
心中疑惑不安,刘安当即拦住一个独身老者询问因由。
这老者也算和善,便停下脚步与他分说。
听完老者一番话,刘安的心情更加复杂。
当年凭借“等贵贱、均贫富”的农民起义口号,宋浩收缴周边士绅大户诸多土地,洞庭湖起义平息后,全都归他了。
因起义之乱,朝廷减免洞庭湖沿岸赋税,他家因而越来越富,粮仓里的陈粮多到发霉腐烂,暗地里不少遭人嫉恨唾骂。
今年宋浩不知道错乱了哪根神经,突然大发善心,正月初五开始大摆流水席。
每天五十桌,从门口沿街摆出半里地,至今已经连摆了六天,不知道几时结束。
街上这些赶往宋家的人,正是去吃席的,老者也是。
见刘安似乎是外乡人,老者便主动邀请他一同前往,席间也好有个照应,刘安没有拒绝。
沿街摆满的长桌一眼望不到头,已有很多人坐等开席,人声鼎沸。
老者是常客,管事的认识他,直接让他在四十二桌落座,登名造册。
刘安与他同行,身上的粗布衣裳又破旧,便被安排在同一桌。
刚刚坐下,就听老者介绍,“这流水席前桌后桌菜品不同,最前边有二十四道菜,中间十六道,三十桌以后,四凉八热十二道。你娃运气不错,今天有口福了。”
刘安心有所思,未发一言。
见他不为所动,老者悄声道:“听说里面的席宴菜品更加丰盛,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有脚的没脚的,两脚四脚的,无所不有,足有七七四十九道之多,真不敢想得有多大的桌子才能摆得下。”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显摆就显摆,还分个贵贱高低。”刘安嗤之以鼻。
老者见刘安不喜,话不投机,就没再多言。
刘安终得清静。
原本打算直接打进门去,凭借武力,迅速把父亲带回红枫寨。
没想到宋家正大摆流水席,食客满座。
如果执意动武,宋家只要呼喊一声,街上这四五十桌等开席的人就会把他团团围住,到时候打又打不得,跑又不能跑,便只能任人羞辱。
权衡之后,刘安决定保持克制,等见到父亲,再做定夺。
听到一声拉长音的“开席”,他收回思绪,抬眼一望,衣着统一的宋家仆人手捧托盘,沿街而来。
第一个凉菜端上桌,刘安只给老者夹了一筷子,盘子里就已干干净净。
在流水席上吃一顿饱饭,能省三天口粮,大家都是空着肚子来的,谁也不会谦让。
四个凉菜,刘安没沾,等热菜上桌,他就着米饭吃了几口,又喝半碗热汤。
趁所有人忙着吃席,他起身穿过长街,来到宋家大门前。
宋家排场不小,门口竟然安排了四人值守,分列左右。
刘安走上几步,在石阶前站定,自报身份,“红枫寨刘安。”
家丁们虽然不认识刘安,可这个名字在宋家上下并不陌生,甚至这流水席都跟他有关系。
少时,宋宅管家出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刘安,“你今天来的正好,跟我来吧。”
刘安虽有不好的预感,但今天来是要带父亲回去,也顾不上许多。
进了宅院,被带至大厅,映入刘安眼帘的是满座宾客,他们衣着光鲜,举止雅致。
两列桌案左右相对摆放,上面菜品丰盛,器皿众多,四人一桌,十分宽敞。
除宾客外,每桌都有使唤丫头,有人撤换菜品,有人为宾客分餐。
一句话,街上的流水席如果是在人间,宅院里的席宴就是在天上。
一墙之隔,有人为了活着,要多争一口饭,有人为了颜面,奉上海味山珍,却浅尝辄止。
刘安双目一扫,就看到坐在主桌的宋浩,心里对他的厌恶和憎恨又多了几分。
宋浩比早些年富态许多,脸上的胡须也长了不少,此时他正与左侧的中年和右边的青年举杯共饮。
在刘安看向他的同时,他也看到了刘安。
没等刘安开口,他一指右边门口位置,直接安排,“刘安,你来的不是时候,只剩残羹剩饭,拿副碗筷吃一口吧。”
“刚在街上吃过了。”听着对方不怀好意的话,刘安语气有些冷,他进来可不是吃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