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从秦之珩记事起,他懵懂的眼睛里,就被他身边这位称之为母妃的女人的冷漠视线完全占据。
他小小的年纪,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人前能绽放明丽笑颜的母妃,却每每见到他,周身的华光都会瞬间暗淡消散。
以至于在他总是悄悄地一个人躲在假山后,廊柱后,屏风后,还有一切能藏得下他小小身躯的阴暗角落,默默看着他的母妃与宫里的乐师郁竹姬或者是太医年梦华相谈甚欢,自己也能在这样的时刻跟着她高兴,却不敢露出一片衣角让她发现。
宫里有人说,母妃是皇宫里最受宠爱的妃子,就连皇后都不及她万分之一。
宫里有人还说,母妃性子倔犟,迟早有一天皇帝会厌弃了她,她能这么有恃无恐,不过是仗着肚中生出了个小皇子。
……
她们说的话很多,他记不清,只是疑惑,不过照宫里人说的,既然自己的存在并非无用,也并非累赘,为何母妃始终对他冷淡异常,丝毫不加以掩饰。
是他不如别的哥哥背书娴熟吗?
于是他认真研习夫子白日里的教学,将书本所写记得烂熟于心,可却没有等来母妃的一次关心抽问。
是他调皮捣蛋,总是笨手笨脚地惹母妃心中不快了吗?
于是他每次见到她,都格外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再也没有不小心打翻过宫里的任何东西,可她好似从没注意。
是他身体不好,隔三差五就头疼脑热,身体不舒服,让母妃担忧太多了吗?
于是他平日里勤加锻炼身体,即使身体状况再弱,他也没有放弃过,可即便如此,自己不争气的身体依旧是状况频发,他内疚,自责,无论是再苦,再难以下咽的药他都会乖乖吞下。
年梦华不止一次地对着病床上的他叹息摇头,他每一次都微笑着安慰她。
“没关系,我已经好多了,年大夫不要为我担心,真的,你看,药都喝完了,一点儿也不苦。”
并非药不苦,是他害怕,他害怕就连为数不多愿意对他笑的人,也会因为他不停地生病而疏远他,厌恶他。
若不是后来那不知被何人所下的七月蝉之毒来得凶猛无比,差点儿要了他的命,他恐怕会一直觉得自己频繁缠绵病榻,只是单纯地身体弱。
当然,即便如此,他以为这个世界上对他最亲的人,他的母妃蓝宜,都不曾拿正眼瞧过他,哪怕一眼,就更遑论为他关心哭泣。
呵呵,说到哭泣,秦之珩的记忆中,蓝宜的哭泣是比笑容要多得多的。
她几乎每次哭的时候,都造就了幼年时期的秦之珩挥之不去的噩梦。
直到有一次,他才终于明白。
原来,自己的母妃讨厌自己是真,无论自己如何讨好都无济于事。
原来,自己的母妃讨厌自己的理由并不是他不够别的皇子那般优秀,也不是他笨手笨脚,更不是因为他的身体因为各种宫斗暗害而多病多灾……
“你为什么总是出现在我的眼前!你给我滚!滚!”
迎蓝殿中,正擦拭自己心爱长鞭的年轻女子斜眼瞥见门前踌躇不前的小孩的一瞬间,笑容即刻消失在脸上。
啪!
长鞭落下,打在铺装精致的地面上,发出爆炸般的声响。
年幼的秦之珩吓得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却一刻也不敢耽搁地从冰凉的地板上爬起来,一来是怕自己又生病,二来是怕她觉得自己胆小如鼠,从而对自己更加厌弃。
他禀退想要上前搀扶他的小宫女,懂事地自己动手拍干净身上沾染的灰尘,抬眼看着她,强忍住眼中因为委屈而想要溢出来的泪水,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母……宜妃娘娘,儿臣来给您请安。”
“哼。”蓝宜十分厌恶地冷哼。
周围的太监宫女十分有眼色地退了出去,他们在迎蓝殿中此后久了,对像今天发生的事情早已司空见惯,为了不祸及自身,他们当然懂得进退。
“小皇子也太惨了,明知咱们娘娘不待见,依旧坚持每日早晚请安,这份儿孝心,你说咱们娘娘何时才能看见啊。”一个新进来的小宫女跨出门后不解地替秦之珩感到委屈。
“诶,谁说不是呢,小皇子长得乖巧,又比别的皇子要懂事早,要是换做别的娘娘,估计高兴地都恨不得每日亲上两口。”一个心直口快的小太监捂着心口,惋惜至极。
掌事宫女跟在最后面,听着两人的嘀咕,低声呵斥道,“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议论主子的是非,是觉得咱们娘娘平日里对你们太宽容了吗?”
秦之珩站在门口,自然是将这些话都听进了耳里,他有些气恼,却无法对这些胆大的宫女太监严肃以待,因为他早就清楚,他的母妃就算听见了,也不会在意,更不会严惩。
她根本就不在乎这宫里的任何事务,包括他……
这一对小宫女太监对掌事女官还算恭敬,闻言连声求饶,至于后面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