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经是夏末了,不知为何这鬼天气还是那么炎热。
“掌柜的,再来一壶。”刚刚才灌下一碗凉茶,砸吧砸吧嘴,仍觉不过瘾,庄稼汉子冲着躲在阴凉处抽着旱烟的男人道。
男人不情愿地爬起,随手拎了一壶扔到汉子桌上。
“五钱。”
他说完就走,看样子是准备继续回到他的小窝待着。
“嘿嘿,我说老范,听说家里头给你找了个肥差?还是在城里,是也不是。”汉子一把拽住他的袖子。
范原厌烦地甩开他的手,低头拍了拍衣摆上粘上的灰尘:“消息够灵的啊。”
家里有个表亲,以前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惫懒货,整日好吃懒做,游手好闲,新进门的嫂子觉得他迟早有一天会败光家财,就寻了个由头将他赶了出去。
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听说他在濯洲城那边的码头混了个管事。二人本来也无甚交集,可前几日他途经此地,认出了范原。
“哎呀!那是好事啊!”汉子捶腿笑道道。
范原却是摇了摇头,“我可不去。”,
汉子疑惑道:“为何?”
他不明白,那可是码头的肥差,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进去的地方。
“难道你……”汉子很快就明白了。
范原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自己发裂的手掌发呆。
汉子见他不再言语,心中暗暗叹息,将壶里的茶一股脑倒入嘴中,起身,扛起一旁的锄头朝着田垄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木桩一样的范原才缓过神来,收拾掉桌上的茶具,看了看天色,理应是没有人了,正准备闭店,耳边响起一阵马蹄,范原扭过头,一架四匹马拉着的马车停在了路口。
马车很大,比范原见过的那些老爷坐的都要大。车厢通体雪白,不知用的什么材质使得车辙深入路面,显然,拉车的四匹高头大马也不是俗物,不然如何拉得动。
在马车的角上挂有一盏灯笼,奇亮。
范原深深地看了车厢一眼,忍不住好奇里面是什么人。
“店家,可有空房?”赶车的小厮翻身下来,朝着范原喊道,似乎很是焦急。
范原留意了一下他的动作,是个练家子,不由得警惕起来。
“对不住,我这里只是供人歇脚吃茶之处,并非客店。”
小厮看了看和茅棚没什么差别的建筑,知道他没有骗人,返身回到马车旁。
“大人,没有客房。”
车厢里静悄悄的,偶尔几道清脆的声响传出,是落子的声音。
“那就继续赶路。”车内人说道,又是一子落下。
驾车的小厮脸露难色,他抬头看了看挂在头顶的灯笼,“可是大人,蔡司正吩咐了,夜间赶路,玄龙灯得亮着,本来按照计划,白天赶路,夜间休息,就算偶有走夜路的时候倒也够用,可这几月来大人夜间赶路颇多,我们已经没有多的灯油了。”
车厢内落子的速度依旧是不紧不慢,半晌后传出:“无妨。”
“大人!”
驾车小厮急了,怎么就劝不住呢!
“怕什么,该来的总会来,这一路上你就没有睡过一次好觉,心气都变得浑浊了。来,今夜我来驾车,你进来休息。”说着一只手突然伸出来,对着小厮打了下去。
范原远远看见刚刚说话那人受了一击后倒了下去,接着一个中年男子走出车厢,他对着范原点了点头,将人丢进车厢后,驾车远去。
走在回家的路上,范原久违地感到一丝凉意。
对常走夜路的人来说,可怕的不是隐藏在暗处的强盗,劫匪,他们这些亡命之徒大多只为求财,目的明确。所以很多时候,破财消灾就能保住一条命。
听到身后车厢内传来的呼噜声,顾烨微微一笑。他将目光移向前方,黑漆漆的,犹如被墨汁浸染过后的一片大幕,天知道底下藏着些什么东西。
时明时暗的玄龙灯只剩一尺左右的范围,顾烨算了算时间,还能撑小半个时辰。距离濯洲越来越近,他没来由地有些失望。
计划了这么久,难道真要功亏一篑?
“吁。”顾烨勒住缰绳停了下来。
他看着悬挂在头顶的玄龙灯,忍不住想象蔡风扶抓狂的模样。
京城北斗司。
司正蔡风扶正一手拿经卷,一手抄录着经卷上的内容。
“什么时辰了。”他头也不抬地问道。
话音刚落,早有候在一旁的侍从走出。
“禀司正,亥时了。”
蔡风扶闻言抬起头道:“顾烨那边如何了。”
侍者面露难色,只得将顾烨一行人还在赶路的事情报告。
蔡风扶眉头一皱,顾烨要做什么其实不难猜,他对此的态度也很明确,陛下不希望顾烨以身犯险,蔡风扶同样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