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熄灭后，无声落下的再多泪水也不足以淹住税官带人离开的脚步。
天一亮，即将上路的人就各自休整。
钱亦德当真以为这个地方已经选不出几个男人，以为自己多少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拿到一张完整的名单。
他很满意一群人的办事效率，并没有过多为难，揽着最喜欢的姑娘最后亲上一口，就带着这群人启程。
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他们穿着村里人送的新鞋，怀里揣着干粮，互相鼓励着准备应对之后的日子。
钱亦德一拽马绳，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面带路。
“本官这就把人带去州府，让上头的大人安排差事。”
他斜睨沈星然一眼，此时再看这个自己之前出现过的职位，只觉得真是个可怜的。
他没那么多同情心，相比之下，眼神中更多的是轻蔑。
“钱大人一路平安，下官会让人在城中为您祈福。”
沈星然恭敬地低下头，真让人去准备祈福的用具。
路途遥远，处处荒凉，在这片土地上行走很容易遭遇意外，但这算得上是很隆重的仪式，足以表达极大的重视。
沈星然当然没那么在意钱亦德，他在意的只是从自己手中送出去的劳动力。
新郑的胖子离开，自然会来新的管事人统领州府，也不知道新知州处事风格如何，会不会为难普通百姓。
他静静看着那支远去的队伍，心中忧愁不减。
为此担忧难受的，当然不止他一人。
村中气氛整体低迷。
林锦云得知劳动力今早离开，心里惦念着刚送走新婚丈夫的红缨，放下手中的东西，去医疗队的位置，想找人聊聊。
却不想还没进门，就先见红缨正在和手底下的人商谈如何处理水蛭蚂蝗问题，模样看上去自然坦率。
“二夫人，是有什么事情要来交代吗？”
有人注意到门口的人影。
红缨这才回头，主动起身报告：“二嫂，今天早上听到有人说蚂蝗越来越常见了，小部分人出现轻微感染状况，我们正在考虑要不要想什么办法预防一下。”
她看上去已经越来越专业。
林锦云慢慢点头，朝她招手。
“今日不是来视察的，是专门来找你，有事情想同你聊聊。你这边要是没空的话，那等饭点回家再说吧。”
“不用，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这就出来。”
红缨把手中几份资料转交给旁边的人，拍拍衣摆跟着林锦云走在外面的空地上。
“你的成长速度比我想的还要快上许多。”
林锦云眼中满是欣慰，“如今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姑娘了。”
红缨面上浮现出一层红晕，被她夸得不好意思。
“二嫂专门来找我，就是为了夸我这一趟？”
林锦云当然摇头。
“其实是担心你会因为三郎的事情郁郁寡欢，所以来看看。你应该没有什么想不开的地方吧？”
说最后这句的时候，她语调里甚至带着笑意。
红缨垂着眼，沉默上一阵才接话。
“也不是没有难受过，只是事情已成定局，纠结于那一份不舍又有什么用？”
她扯扯嘴角，笑得有些苦涩，“我能理解三郎的心情，这确实是当下最好的解决办法，也最能满足三郎证明自己的愿望，是好事来啊。”
“若他在努力做事的时候，我只在背后哭哭啼啼拖他后腿，那我还怎么配得上他？”
林锦云没说话，只是抬手把红缨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作为安抚。
“二嫂不用担心我，按照你之前的说法，我好歹还有事业要做，可以迅速将自己从那种情绪里拔出来。相比之下，我觉得娘和村里其他人状况更危险。”
萧母好歹是见过大场面的，身边又有其他家人陪着开导，最多是有几分藏不住的思念与担忧。
村子里其他人却依旧家中男人觉得被当成壮丁抓走，这辈子就再也不能见面了。
对于他们而言，就是生离死别。
在来的路上，林锦云也不是没注意，群里大多数人都苦着一张脸，整体情况相当糟糕，办事效率都比往常要低上一些。
本来就劳动力流失，大家还无心劳作，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
这样下去可不行。
“得想个办法，让大家重新打起精神。”
林锦云垂着眼琢磨，“现在田里的情况还不错，等他们忙完手头上的事情，这两天会有个空档吧？”
红缨点头称是。
“那就等他们忙完，趁现在的时间，让人搭个小台子出来，有空就给大家好好做一做动员工作。”
红缨照样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