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二十八,对八百四十,几乎正好打了个对折。
要是张凤这位南京户部尚书不写奏本,朱祁钰还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
大明立国不到百年,应征纳钱粮的土地少了一半。
当然了,这指的是传统的两京一十三省耕地,并不包含新占领的疆域。
四百万顷土地啊,到哪里去了?
朱祁钰作为皇帝,思想亦有局限性。之前光想着打仗了,还真没注意土地被侵占、隐匿,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程度。
少个几十万顷,还能忍一忍,四百万顷啊,打五个日本都弄不回这么多耕地,这就有点挑战皇帝的底线了。
彻底清丈土地,这个得罪人至极的事情,看来还是不得不做了。
想到这里,朱祁钰连吃饭都不香了。
又熬了两天,朱祁钰便收到了另一位南京户部尚书罗亨信的奏本,这位老臣言辞恳切,请求致仕。
朱祁钰握着奏本重重叹了口气,罗亨信今年刚过完八十大寿,也该致仕了。
也先入侵山西时,他已经在山西当了一回接盘背锅侠;如今南京改革将起,可怜的罗亨信不想
南京户部尚书这个烫手的山芋,谁爱接谁接吧。
朱祁钰罕见地亲自提笔,回复罗亨信的奏请,允其原官致仕,特准驰驿乘传归。
有了皇帝的背书,免得到了后世,野史去抹黑罗亨信,强行让他为土木堡之变背黑锅。
吃过早饭,朱祁钰穿戴整齐,带上朱文芳,前往九成宫亲自巡察《实录》编纂进展。
从永乐朝,一直到景泰朝,这几朝的《实录》最近都在编纂或修改。
编书的主要人员,是从景泰朝的进士中选拔而来的翰林院编修。
朱祁钰命编修们将最新修订的史书搬到大明阁三楼,然后便命众人退下,只留下裴当、黄七、阮竹在二楼候着。
朱文芳拿起一卷《元狩实录》,一边翻弄,一边好奇地问道:“大冷的天,爹爹为何要亲自来看这些实录?”
朱祁钰幽幽笑道:“我的儿啊,你要牢牢记着,在修史这个问题上,唐太宗李世民才是对的。
做皇帝,就是要直接干预修史,尤其是自己本朝的史书。
你自己死了之后,再任由文臣去盖棺定论,那叫傻,又傻又蠢。
我自己做了什么,我自己说了什么,我自己想了什么,全都由我自己书写。
我详详细细写明白,而且公布于世,任由当世之人验证,而不是让文臣随意歪曲、修饰。”
朱文芳笑道:“如何歪曲历史,请爹爹给举个例证。”
朱祁钰回道:“回头吧,我给你讲个营阳侯杨璟诈死,将太祖皇帝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故事。
靖难之役中,这个杨璟又复活了,并为太宗立下大功。
杨璟还有个儿子,叫做杨洪。
土木堡之变发生时,杨洪任宣府总兵,又把我哥哥,也就是伱大伯玩弄于股掌之中。
咱们老朱家的皇帝,成了他们父子的玩物了。真他妈缺德,后来我一气之下把杨洪凌迟了,他们全家都被我杀干净了。
经过我这些年翻阅史料,证据已经差不多快齐备了。回头我给你以杨璟、杨洪为例,好好讲讲史书记载是怎么通过瞎忽悠把真事隐去的。”
朱文芳惊讶地问道:“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种事情?”
朱祁钰点点头:“这种事情,不要跟旁人讲起,这是咱们父子之间的秘传心法。等以后,你有了嫡长子,再把这些交给他,一代传一代。
还有,关于皇位传承,你的脑子里千万不要沾上汉武帝的那些奇思妙想。
如果皇位传承中,不幸出现幼主继位的话,有一个强大的太后,是皇权稳固的最有力保障。
就比如说,我今天晚上睡过去,明天醒不过来了。你还不到十岁,根本就没办法亲政,那你怎么办?
这时候只有你娘是靠得住的,她帮你代掌皇权五六年,然后你就可以顺利亲政了。你娘就你一个儿子,她再怎么样,就算真学吕后、武则天,权力也必然交回到你手上。
虎毒还不食子呢,你娘再无论如何,她不可能把自己的独子弄死啊。
但如果你爹、你娘今晚睡过去,明天都醒不过来了,那你就等着吧。
勋贵、文臣、武将,他们会做些什么,可就没办法预计了。
我活着,你看着满朝文武都挺忠心,都对你很恭敬。我要是死了呢,那就是另一副嘴脸了。
至于例证,你看看汉昭帝、汉宣帝、昌邑王、许皇后就知道了。
尤其是汉昭帝,摊上个二百五的父亲,搞什么留子去母的行为艺术。
结果呢,汉昭帝没爹没娘,亲政前夜,二十岁暴毙于未央宫。
然后大臣们给你讲史书时,一定会言之凿凿地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