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楚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因为距离太近，围绕在谢郁身边的人都听到了。
一瞬间，周围安静下来，视线聚焦在谢郁和盛楚身上。
能在今天晚上和谢郁说上两句话的，都是公司的高层，走到这个位置，见过的实在是太多了。那些不入流的事情也见得多了，有的是为了项目陪笑的。
只是今晚不一样，谢郁和别人不一样。他的气质太冷冽，一个眼神就能把人吓得打退堂鼓。他这样的人，巴结上了，是一步登天，万一得罪了，职业生涯就完了，所以还没人敢试试，盛楚是第一个。
并且是当众。
所以周围人的脸色实在是好看得紧，有曾经和盛先生有一点点微薄交情的，此刻都微微皱着眉，也有留意谢郁表情的，更多的，是想看盛楚好戏的。
盛楚自己也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下意识叫了不该叫的。
她视线仿佛被烫到一般，立刻挪开，换了称呼：“谢总。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七年前，谢郁是她爸爸资助的穷学生，是那个给她讲题，下雨天背她过水坑的哥哥。但是她知道，谢郁是不想要她家资助的，谢郁上大学离开盛家的时候，把他那张银行卡夹在了盛楚的书里。
这张卡在盛家刚出事时，帮盛楚度过了一时的难关，里面的钱比盛楚想的还多，那个时候，盛楚才知道，这就是谢郁的态度。
爸爸现在需要治疗，谢郁一个月打过来二十万，也是他的态度。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有钱，仅此而已。
谢郁姓谢，她姓盛，她算人家哪门子妹妹。攀高枝都不是这么攀的。
从前她是盛大小姐，现在她就是普普通通的打工人，盛楚。和星域创始人扯不上丁点关系。
眼前慢慢笼了一层影子，盛楚的视线落在谢郁手上，谢郁的手非常好看，手指修长，手腕上带了一块手表，隐约可见淡淡的青筋，给人感觉干净又疏离。
那只手伸过来，接走了她手里的酒杯，男人声音清冽，终于说了多年后的第一句话：“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别的哥哥。”
盛楚下意识抬眸，对上了谢郁了眼睛。谢郁的眼型非常漂亮，初见谢郁时是六月，春夏相交之际，盛楚不记得那天的具体情形，只记得窗外的绿叶，画眉鸟的叫声。少年的眼睛冷漠疏离，却让她这三年来任何时候想起，都像仿佛置身暖春。
这双眼睛没怎么变，只是比起从前更添成年人的深邃，多了盛楚看不懂的东西。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着这里，从谢郁出声后，这些人才突然意识到，这个梳着马尾辫，穿着牛仔裤和薄毛衣，长相格外精致的女孩子，和谢郁是真的认识的。
盛楚哑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好在谢郁也不是真的要她的答案，他端着酒杯的手轻晃，接着仰头，把盛楚端来的那杯酒一饮而尽。
盛楚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他的喉结，作为一个成年男人，谢郁的喉结非常漂亮。记忆里谢郁也喝过一次酒，那次还是为了她。那时候的少年话也很少，身型瘦削却不单薄，脊背永远是挺直的，从不弯腰。替她喝酒的时候，也只是接过酒杯，说了一句，她不能喝酒，我替她喝。
她抿紧唇，挪开眼没有再看。
生意场上都是人精，只这么几个来回就知道谢郁和盛楚的关系没那么表面，于是都收了看好戏的脸，盛楚的领导也找机会悄悄拉住她询问：“小盛啊，你怎么认识谢总的，有这么大的后台，怎么也不说一声呢。”
领导平时总是用鼻孔看人，对他们也是说骂就骂，鲜少有这种带着笑的时候。盛楚完全不在状态，回道：“我真的认错人了，我和谢总不熟。”
有些事情，是不能让人知道的。比如，她曾经喜欢过谢郁。
比如，她发现，她现在还喜欢着谢郁。
只今晚这一面，曾经被她压下去的情感，被她熄灭的火，被她埋起来的火星，像是遇到了风，瞬间燎原。
可是从前做不到的事情，现在的她更做不到。她只想爸爸能够好起来，其他的不敢再奢望。
经理愣了两三秒，像是思考了一下盛楚这话的可信度，一个经济情况很不好的没毕业的大学生，如果真的和星域那位认识，也不至于来他们小公司实习了。他们可能真不认识，谢总那句话估计是给这小姑娘留面子呢。一想明白他就知道没必要再说了。
身边没人打扰，盛楚终于可以独处，她脑子仍旧一片乱，心跳如鼓点，甚至没有勇气向谢郁那个方向看一眼。
九点半，盛楚的手机开始震动，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是室友发来的消息：“宝，什么时候回来啊，都九点半了，一会儿门禁了。”
因为盛先生的原因，盛楚选的本地的大学，学校是重本，只是晚上十点有门禁。
盛楚抬头看了眼周围，那些人一个个的兴致勃勃谈话，一时半会儿估计是散步了，她低头敲字：“今晚应该回不去了，我一会儿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