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累累,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万事小心为上,一定不能做出头鸟,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正是这个道理,明白么?”
明姝点点头,“明白!”
“好孩子。”景毅摸了摸明姝的头,语气十分轻柔。
“你这般聪慧,容色更是一等一,入宫后必得陛下青眼,但若想盛宠不衰,就必须明白一个道理:帝王恩宠是世间最不牢靠的东西,子嗣才是屹立不倒的根本。”
“既是入宫为妃,闺中乐趣是享受不到了,与守活寡没甚分别,所以不要太在意恩宠,最紧要的是低调做人,多为皇家开枝散叶,将自己的孩子平安养大,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若是别人在这长篇大论教她做人做事,她一定嗤之以鼻,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但跟她讲这些的是她最敬爱的爷爷,明姝一向视他为人生的榜样。
他的话,明姝是一向听从的。
“我省得,”明姝的表情十分严肃,“我一定将您的教导谨记在心。”
景毅见明姝听进去了,大为宽慰,可想起前几日景安跟他提及的事,决定再多提点几句,免得日后因此闹出祸事。
于是状似不经意道:“明姝啊,我听你父亲讲,你好似对朝政颇感兴趣。”
明姝先是疑惑地“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后,立即拍着胸脯保证:“爷爷,你放心,我只在自己人面前如此,外面绝对谨言慎行。”
景毅见她还没充分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叹了口气,有点无奈。
但也不能过分责怪,毕竟明姝之所以养成这般骄矜肆意的性子,一大半出于他的鼓励和纵容。
若是不入宫为妃,他才懒得管,女孩子家就是要有主见才不会在婆家受欺负。
可她偏偏不得不进宫。
所谓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九族尽灭。
明姝冒不起这个险,景家更冒不起这个险。
想到这,景毅决定采用迂回战术敲打敲打,“你可知,陛下为何定要让你入宫?”
“知道呀,”明姝点头,“爷爷你方才不是讲了么,你与蜀国公同为军中重臣,若是咱们两家联姻,势必对皇权有所阻碍,所以陛下才将我与连城拆开。但是呢,我这样的身份,除非嫁给平民百姓,否则无论嫁到谁家都有政治联姻的嫌疑,那陛下只好自己娶我喽。”
看着明姝分析地头头是道,景毅的心情简直不能简单用欣慰来形容,硬要拉出一个词做比较,那就是感恩。
感恩老天爷让一个这么优秀的孩子投生到他家,做他的孙女。
然而十分可惜的是,这孩子是个女儿身,纵有惊世才干,也只会便宜了婆家。
“你知道就好,那你可有深究其中缘由。”
明姝摇头。
缘由不就是她上面说的缘由嘛,还能有哪个。
景毅叹息一声,语重心长道:“明儿,你大了,许多事我不就再瞒你。陛下登基之处,太后娘娘为稳固朝纲,大肆清洗异党,许多与爷爷出生入死的战友因此受到牵连,一夜之间从云端跌落至泥淖。现在的葛家什么样当初他们就是什么样,女眷至今还困在教坊司不得解脱。好在爷爷足够低调,懂得隐忍,这才勉强逃过一劫。”
明姝听得目瞪口呆。
葛家的事虽带给她许多触动,但也仅是触动。她与葛家小姐不过点头之交,交情实在泛泛,更半是因着同是女子的原因才怜惜她。
然而听着这段尘封已久的过往,明姝才有种彻底地、触及灵魂的震撼:原来天堂与地狱,有时真的只有一步之遥!
回想起来,那时她虽已记事,但大人从不在他们面前说这些。
她唯一的印象就是,以前总来找自己玩的姐姐突然不来找自己了,她问莫夫人为什么,莫夫人总以各种借口搪塞过去。
小孩子忘性大,久而久之,明姝有了更多的新朋友,便渐渐将她们抛诸脑后。
若非祖父今日提起,她估计一辈子也不会记起她们。
尘封许久的记忆就这样随着景毅的讲述一点点出现,联想到昔日的玩伴如今竟在教坊司,明姝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若是当初祖父不够低调、不够谨慎呢?她是不是也……
明姝忽然有种想呕吐的冲动。
至于景毅接下来还说了那些话。
不重要。
重要的是,仅凭这一段话,明姝已然认识到自己从前错得有多离谱。
不过幸好她还有改正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