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不,周哥,喝酒喝酒,那些伤心的事就别提了。”林致远只能尴尬的举起酒杯,“周哥,那你现在干嘛呢?怎么开上出租了?”
林致远的目光透过窗户,看到了停在饭店门口的那辆崭新的拉达出租车,刚刚周海就是开着这辆车来的。
“兄弟,虽然哥哥我就是一个臭工人,但是在大型厂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现在家里出了这么丢脸的事儿,我也没脸在厂子呆着了,一咬牙办了停薪留职。上个月去了趟冰城,跟我哥合伙买了这辆拉达,兄弟,哥哥没大本事,将来你要用车就跟我说话。”周海是个挺讲究的人。距离邱德瑞魏倩那件事差不多三个月了,他还能记着林致远的好。
仅从这点就能看出这个人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林致远岔开话题,“周哥,你是不是练过呀?我看你打邱德瑞那两下挺专业的。”
“哈哈哈,兄弟你看出来了,小时候在体校练过几天武术,等闲几个人近不了我的身。不瞒你说,要不是我以老换少,顶替我爸进了革钢当工人,我现在也是革安的大棍棒了。像现在革安街面上挺牛逼的大兵,老鸭,我跟他们都动过手,都是我手下败将。”
周海又将一杯啤酒一饮而尽,“兄弟,所以说我要感谢你,要不是那天你把我抱住,我真能把邱德瑞打死,现在咱俩也不可能坐在一个桌上喝酒。”
“怪不得呢!”林致远这才明白为什么周海这么感激他的原因。
两人这顿酒一直喝了三个多小时,从晚上六点喝到九点,一直喝到小饭馆打烊了才结束。
在算账的时候两人又撕巴了一番。
林致远对周海是心中有愧,不想让他花钱,但是周海却从兜里掏出一摞五块十块的钞票,挥舞着笑道:“兄弟你就别跟我抢了,我现在开出租,几天挣的就相当于以前一个月的工资了,这一顿必须我请。”
八十年代开出租车在革安可是高薪行业,因为车少价高,所以打车在当时是一种奢侈行为。
在人均收入不足百元的时代,打一次出租最少要五块钱,而且油价便宜的就跟不要钱一样。
那个时候养车的人都发财了。
两人在饭店门口分手告别,周海告诉了林致远一个电话号码,“兄弟,这是我哥家的电话,你要是用车就打这个号码,你这个兄弟我认了,咱俩处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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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林致远就去了厂子。
今天是功勋轧机拆除的大日子,所以林致远要早点到。
可是当他出现在均热车间门口时,惊呆了。
在十月微凉的清晨中,门口站了三四十位头发花白的老头,石茂才、钱有福正在陪这些人聊天。
钱有福一扭头看到了林致远,招手把他叫了过来,“大林,这些都是以前在咱们均热车间干过的退休老工人,他们听说今天功勋轧机拆除,非要过来送送。”
说这些话的时候,钱永福的声音有些颤抖,林致远沉默了。
他理解钱有福和这些老工人对功勋轧机的感情,人的一生有几个三十五年呢?
他们今天来告别,更像是参加追悼会,追悼他们一去不复返的青春。
快到八点的时候,一辆红旗轿车开进热轧厂,苏千成又来了。
他一下车就被那些老工人包围了,听着这些人一口一个老厂长的叫他,苏千成显得很开心,他能准确地叫出在场每一个老工人的名字。
林致远站在不远处,一直在观察苏千成。对这位传奇的革钢前总经理,林致远是有些佩服的,至少人家这份记性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苏千成也看到了林致远,他想起了昨天晚上和孙女开的玩笑,乐呵呵的把林致远叫了过来,“小林子,待会儿拆轧机是不是你亲自动手,记得轻一点,不要把它弄坏了。”
苏千成说的很风趣,惹得现场那些老工人都笑出声了,本来有些沉闷的气氛被冲淡了不少。
钱有福说道:“大林,恐怕你还不知道吧,功勋轧机就是在老厂长的任上安装完成的。”
苏千成很感慨,“三十五年前我亲手把它安装完成,三十五年后我又亲眼看到它被拆除,这也算有始有终吧!”
轰隆隆!
几名维修员将功勋轧机的螺丝卸掉,姚翠兰开着天吊将功勋轧机的一个个零件吊走。
据说这台功勋轧机安装时花费了一周时间,但是拆卸只用了一上午。
这些零部件整整齐齐摆放在均热车间门口的空地上,那些老工人围着它们低下了自己的头,有人甚至还流泪了。
石茂才和钱有福一直在劝他们,“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一台机器能运转三十五年,已经很了不起了。”
其中一位已经八十高龄的王师傅抹了抹眼泪,“小钱子,道理我都懂,就是舍不得,一想到这台轧机要当成废铁被回炉,我的心就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