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江幼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妯娌。
眼前女子衣着素净,头上也只插着几只寻常钗环,寡淡甚至不像是堂堂储君的正妃。
妆容虽精致,却也是极淡的,甚至盖不住双眼下的乌青之色,即便是涂着口脂,仍能看得见她苍白的唇色。
在看她瘦得凹陷下去的面颊,和弱柳扶风的细瘦身姿——
不难猜出,这位娘家刚刚倒台的太子妃,该是经历过一段很艰难的时光。
或许直到现在,心中那团疙瘩都还未曾解开。
是啊。
杀父之仇,母女离散之恨……又怎么会是轻易化解的呢?
所以。
江幼心中有些诧异,到底是因着东海倭寇事发,忠勇侯府才遭了大难,这位忠勇侯府的嫡小姐,太子殿下的正妃,郑双双小姐为什么会主动与她交谈?
若是换做炮仗脾气的郑三小姐,怕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房盖子都要给掀了,怎么可能和颜悦色地端着酒盏,面对面闲话呢?
见江幼眉宇间染上些许疑惑之色,郑双双淡淡地扯唇一笑,道:“早先倒是没料到,弟妹竟是这般率真之人。”
当江幼才住进陈府时,她曾在顾光耀口中听到过几次关于她的事情,不过那时候她听到的,不过是些轻蔑侮辱之言,比如“粗鄙无状,狂妄自大”“穷乡僻壤出来的商贾女”“士农工商最末的商籍,还是个庶女,最是卑贱”云云。
即便后来听说这位出身商贾的妯娌,很得昊元帝的喜欢,竟以侧妃之身,得了个正妃才有的“夫人”称号;
又听说宣王殿下极宠爱这位粗陋的侧妃,竟连前往东海招抚海寇,都要带着她一道前往,为此不惜惹得陛下盛怒,也毫无怨言;
再后来,便是听说英嘉夫人文采斐然,才高八斗,在西山梅林宴上,以三首诗文获得甄甘道院首的盛赞,更是亲手奉上多年都未送出白玉梅花……
在郑双双心中,江幼该是个粗鄙、谄媚、奸猾、卖弄的心机女子,却不想自己竟然轻易就从她眉眼间读出了愕然神色。
被瞧出情绪的江幼神色淡然,丝毫不见惊慌羞怯,稳稳地福了一礼,道:“江幼一时不查,在太子妃面前失仪,太子妃莫怪。”
郑双双微微一笑:“哪里的话,莫要……”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听身后传来一道粗粝的女声:“太子妃叫老婆子好找哇。”
话音才落,一个身穿着褐色暗纹比甲的婆子,从她身后钻出来,先是竖着眉头狠瞪了眼江幼,又转头望向郑双双,神色间似乎很是不悦,粗粗地行了礼,道:“这处风大,太子妃身体娇弱,不好一直吹风,还是随老奴去个暖和地儿吧。”
再看郑双双,在那婆子出声的瞬间,她那张本就寡淡的没什么颜色的脸,更加苍白了,就连双唇似乎都在微微地颤抖着。
似乎对那婆子很是忌惮。
紧接着,她身后又传来一道急急喘气的女声,听着像是个年轻的姑娘:“禀太子妃,奴婢才去拿了斗篷的功夫……就……就……”
贴身丫鬟瞄着那婆子一片铁青的脸色,生生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紧抿着嘴,站到郑双双身边。
郑双双微垂下眸子,向着江幼自嘲一笑,道:“让你见笑了,殿下忧心我体弱,特……”
“太子妃!”
那婆子上眼皮一掀,一双死鱼眼紧瞪着她,一字一顿道:“殿下吩咐过,不可让您多吹了风,您可莫要辜负他的一片心意啊!”
望着郑双双即便是披着斗篷,仍是一片瘦骨嶙峋的背影,江幼柳眉微挑。
啧。
有点儿意思啊。
堂堂太子妃,竟被个婆子管得这般服贴,怕是前世的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吧?
蓦然,一道疑影儿从心头窜过,江幼望向郑双双的眸光深了又深。
席面临近尾声,不少宾客都与主家告别后,先行离开。
“哒哒哒……”随着马蹄声逐渐拉近,一辆极精致的马车缓缓停在镇远侯府的正门处,门房是极有颜色的,老远就瞧着是自家小姐的马车,早早备好了马凳,殷勤道:“禀小姐,将军吩咐,您回来了便去书房寻他。”
随着车帘子被拉开,探出一张素白的小脸,吕芝娣一袭松花绿蜀绣蝶纹裙装,愈加显得亭亭玉立,清秀可人。
她随口应了一句,便由丫鬟搀扶着下了马车,向着书房走去。
“祖父,您找我。”吕芝娣轻巧地推开书房门,淡笑道。
其中蓦然传出一道怒吼:“进长辈的书房不敲门,算得哪门子闺秀做派?这么多年的闺训礼仪都白学了!”
自小到大都生活在宠爱中的吕芝娣,哪里受过祖父这般严厉苛责,瞬间呆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望向站在窗边的祖父,喃喃道:“从前……娣儿进您的书房……一向不同敲门的啊……”
“从前你是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