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南君心想,还真没听错,这要是换成是父亲的话,早就一个大耳刮子呼到脸上了。他慢吞吞站了起来,那样子,就好像生怕王爷一个震怒,又让他跪在地上似的,不过站起了之后,便站了个笔直。
众人耳边传来了程南君震耳发聩的说话声:“王爷度量大,肚子里头能开大船,王爷气量大,月亮都能揽入怀中,王爷……”
他平时骂人时多,夸人时少,夸起来人磕磕绊绊,旁人听着也是别别扭扭,说着说着词穷了,仰头想了半天也没接上下一句。
那些有点学问的人,全都白眼翻成了一片,免不了有人小声嘀咕:“呆子,只会打打杀杀,话也不会说,那叫海纳百川,明月入怀。”
王爷笑盈盈地看着他。
“程南君?”
“在。”
“程瑶的儿子。”
“是!”
“身上有点你爹当年的影子。”
程南君刚刚犯错,一时心虚,不知这话是褒是贬。
正当他瞠目结舌之际,猛听得王爷说了句:“退下吧。”
程南君心想,退下?这就算过关了?
本来他内心正打着小九九,反正骂也骂了,泼出去了水收不回来,大不了挨顿打,反正自己皮糙肉厚,从小就被打皮实了,顶多三天下不了床,若是打得狠点,躺上十天半月的,又是活蹦乱跳的一条好汉。若是王爷度量小点,那就惨了,自己一不小心脑袋掉了,掉了就掉了吧,他也想好了,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他连豪言壮语都想好了,可没想到,什么责罚都没有,站在原地愣怔了半天,放小声问道:“王爷,你不罚我?”
王爷摇摇头。
“真不罚?”他又问。
王爷点头。
“那学生走了?”
“去吧。”
他没忘了施礼,而后转过身,刚走了两步,又转过了头来,问道:“王爷,是现在不罚押后再罚还是……”
就是这几句,突然勾起了王爷的回忆,他挥了挥手,示意他站回到队里。又看了一眼面前的程南君,看着看着,嘴角突然浮现出一丝笑意来,心想这小子,还真有程瑶少年时的执拗在身上。
回想当年,程瑶年方十七,跟随自己驰骋沙场,小梁山之战,程瑶任先锋官,前方带兵埋伏在马蹄形山谷,因他只带了两百余骑,故而他下达军令,需等后续八百精锐全部到达,对敌军形成合围之势方可出兵,若违军令斩首示众。
然而,军情有变,因天气骤变,夜间或有大雪,敌军比预计提前了一个半时辰进入小梁山的马蹄山谷,准备越过山谷,寻找避风之地安营扎寨,眼瞅着乌泱泱的敌军全部进入了埋伏圈,而后面大军起码一个时辰方能到达。
可用不了一个时辰,三千敌军就将穿越马蹄形山谷,到那时,再想以最小的伤亡全歼敌军,难度很大。
程瑶为了不贻误战机,不等军令到达,便率兵出击,以区区两百人活捉三千,等到八百精锐到达之时,两百人已经清理战场。
虽说打了个胜仗,可王爷带兵严厉,从无人敢违背军令,虽然此次大获全胜,程瑶却不敢居功,返回营中之后,便叫人将自己绑了,跪在王爷的大帐外长跪不起。
那时已经夜深,暴雨铺天盖地……
那一夜,朔风如刀,塞外尤其的寒冷,王爷辗转床榻,几番听见到外面有人前来劝程瑶回到帐中歇息,待天明再请罚不迟,皆被他拒绝了,烈烈风中,他隐约听到程瑶牙齿打架的声音。
至清晨时,他踱步账外,见大雪封门,程瑶如同雪人一般跪在门外,忙叫人将他抬入账中,又是用雪擦拭身体,又是火烤,终于将他从昏死中救了回来,他睁开眼的第一句话,竟是:“卑职……要见王爷……”
军医好生劝道:“莫急于一时,待养好身体再去见王爷不迟。”
程瑶挣扎了一下,哑着嗓子说道:“等不了……那么久,卑职……违背军令,就算是死了,也要托梦给王爷请罪,眼下,我既有一口气在,便要立即去见王爷……跟王爷请罪,刻不容缓……”
听他此言,他心生怜惜,忙上前制止。
程瑶见到了王爷,好容易挣扎着起身,跪了下来……
事情经过,他早已悉知,不容他多说,当场免了他的死罪,而程瑶当时的反应,就和此刻的程南君一模一样,问的也是同样的话:
“王爷,你不罚我?”
“真不罚我?”
“王爷,你是现在不罚押后再罚,还是真就放了我了?”
他斩钉截铁地道:“程将军放心,本王恕你无罪。”
“可卑职违背军法在先,放了卑职,便也坏了军法森严的先例。”
“那也得是,按照两百人活捉三千人的标准来破本王账下军法,本王亦可为他再破以一次例。”
那到如今,他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