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方书院青州站的考点设在青州书院,书院背山面水,三进三出的院落,树木参天,古朴雅致,是一个读书的好地方。
清晨,从卯时开始,就有送考生的马车陆陆续续停在了书院门外,到了辰时,门外已经停了十余辆豪华马车。
从马车上的铭牌来看,荟聚了大半个青州的富豪贵胄人家,考生们清一色是锦衣华服的世家子弟,带着书童,差使着奴仆,排场十足。
两名书院的掌书正好经过,瞄了一眼,低声谈论道:
“贤王爷亲自签发的招生简章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尚方书院的人才选拔是本着‘不论贫穷富有,不问出生贵贱’,可你瞧,最后进入终轮考试的还不都是这些世家贵胄子弟。”
“呵,历来朝廷任用官员都是从世家大族里选拔,本朝又何能免俗?我看,这一回不过又是朝廷画饼充饥的手段罢了。”
“唉,还以为我们这些穷书生终于有了出头之日。”
“别想了,自古寒门无贵子,由来贫贱任人欺……”
两人边走边聊,完全没有留意到,不远处的偏僻角落里,一名清瘦孱弱的少年,正低眉垂首地蹲在池子边,给池子里的锦鲤喂食,听了两人的对话,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少年正是昨天站在悦来客栈大通铺窗前仰头看星空的布衣人,他也正是青州唯一一名进入终轮考试的寒门学子,更是让小厮和红衣内卫深疑为西梁暗探的瑨人江川。
今日寅时,天还未亮,少年顶着一头露水步行至书院门外;卯时正,书院开门,他举着六轮通关的文书,第一个进来候考,进来之后先拜了圣人像,然后找了个角落安静地呆着。
他长得实在是太普通太不起眼了,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
凡是报名尚方书院的学子,都有一份详细的报名档案,入选尚方书院之后,档案将跟随其进入书院档案室,此后不论是入仕为官,还是经商、为民、为工,这份档案都将跟随其一身。
在报名档案上,少年名叫江川,海上出生,父母早逝,是街边一名鬻文为生的孤苦人。
因着青州近海,渔民靠海为生,江川的祖祖辈辈都是在海上漂泊的渔民。八岁那年,一场大风暴,将家里的破渔船打了个七零八落,父母拼尽全力将他托上了一块木板之后就再也没能浮出海面,他憋着一口气,从海里死里逃生游到了岸边,可最后,为了生存,不得不再次回到海里讨生活。
那年重阳节,黄花鱼、石头鱼肥的流油,别的渔民一网下去,一兜子活蹦乱跳的鲜鱼,轮到他的时候,网拉上来,不是海龟就是海草,从此得名“鱼绕道”。
海上讨生活的人都信命信鬼神,掌船的老金,请了走阴阳路的老瞎子给风暴中死去的渔民举行海祭,结果,老瞎子一上船,就惊呼不妙,急慌慌挨个摸骨,摸到了江川时停了下来,长叹一声,说,找到了,此人走的是断魂路,有水厄之相,大凶之兆。
说这番话的时候,正逢着阴雨天,一个炸雷劈下来,险些干翻了渔船,老瞎子吓得脸色发白,说不能再将他留在船上,说他要是还呆在船上的话,满船的人都得受牵连沉尸海底。
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老瞎子望着海面上翻滚的巨浪,同情地摸着江川的头说,小子,你命薄,上辈子没下过水,年纪轻轻竟叫人沉骨海底,这辈子生来注定是要入海找魂的……前世已矣,早点回到岸上去吧,否则到不了十六就得重回阎王殿报道,若回到岸上生活,挨过了十六,或许,还能再续一年半载的命……
就这样江川被赶上了岸,海里长大的孩子,孤魂野鬼般在岸上飘荡,几天没吃东西,饿得昏倒在路边,幸亏一位路过的老先生救了他。
老先生姓韩,鬻文为生,见他话不多,干活手脚利索,便留下了他。
江川跟着老先生识文习字,三更灯光五更鸡,可不管他多么努力,在老先生眼里,始终都是缺了那么一点,感慨他将来跟自己一样只能街边鬻文,不像自己的师兄有灵性有悟性,注定是名满天下的大家。
江川这才知道,原来老先生有个师兄姓梦,叫梦拾,是当今天下最有名的大思想家大文学家,同样是读书,这位梦师兄常常举一反三,别人学三年不及他三天所学所悟。
老先生虽然看透了江川这辈子不会有什么大的成就,却还是认认真真地教他,老先生的脾气是古怪了点,人也倔了点,可江川心里清楚,他是真心拿自己当半个儿子。
寒来暑往,终于习得了一些学问,也练得了一手好字。
可惜好景不长,一个月前他奉老先生的差遣去市集买纸张,老先生自己单独上山采草药,不小心脚下踩空了掉进了山谷,原本身体硬朗的一个人,就这么一夜之间精气神全无……
老先生走的前一天,江川想给老先生煮一碗鱼汤,背起箩筐下海捉鱼,可抓了一上午连条鱼的影子都没抓到,心里苦闷,卸下肩膀的鱼筐,一个猛子扎进了海里,泱泱大海,浩浩鱼群,他追着鱼群越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