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沈静和睡了,沈肃清才唤来了府医询问情况,年迈的府医已在晋安王府多年,对沈静和的病也了如指掌,见沈肃清询问,即便有几分不忍却也只得规矩回答:
“王爷,小姐的病一直不太妙,即便靠着奇珍妙药吊着,也不过…不过半年的时光了….”
沈肃清虽然对妹妹的病心里有数,但听到府医的话还是有一股无力之感涌上心头,手里的茶杯几乎被他捏碎:
“她才十岁,她还未曾及笄…”
“是臣无能”府医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小姐自小起就有旧疾,拖到如今已是疾不可为…”
仿佛过了良久,才听得上首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罢了,吴大夫快请起,你已经尽力了,小幺儿之后的身体调理还得靠你”
吴府医年事已高,闻言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劝道:
“臣还得劝王爷一句,世事无常,强求不得,王爷还是满足小姐的意愿,让她…心情愉悦为上啊”
将吴府医送走,沈肃清回到小姑娘的闺房,小幺儿今年十岁,由于陈疾拖累,小姑娘平日里吃食并不多,跟小猫儿似的,往往一餐吃了两筷子就再吃不下了,这也就导致她十岁的年纪,长得就跟七八岁的孩童一般,
沈肃清在她床头坐下,小幺儿睡梦中似乎也被陈疾困扰着,眉头皱成一团,不时轻咳一两声,沈肃清心疼地抚了抚她眉心,又将小幺儿露在外面的手放进被子下面去,
平日里一向不假辞色的晋安王在抓不住的生命面前罕见地露出了脆弱的神色,
他上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还是在爹娘的死讯从边疆传来的那一日。
沈肃清父母都死在战场上,他阿娘是大宁唯一的女将军,阿父虽是文人,却在阿娘战死后,用贯穿了她的那柄长枪毅然捅进了自己心口,直到两人的尸身从边疆运送回来下葬进皇陵,也依然没有人能把他们分开,
彼时的沈肃清就和如今的小幺儿一般大,虽然童年里未曾有过许多父母陪伴的时光,但阿娘挺直脊背在马背上的飒爽模样和安静立在一旁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她的阿父,一直是他心底被封闭起来的最柔软的一块,
直到后来收养了小幺儿,这个掌管都察院,最受皇帝信任,手握京都大部分兵马的晋安王,头一次觉得那块如蚌壳般藏起来的柔软角落被撬开了,
小幺儿是沈肃清多年前一次治理水灾途中收养的孤儿,她的父亲在加固堤坝时被汹涌的水流卷走,她的母亲为了救她,高举双手托举着她,以一个僵硬的姿态死在了大水里,那一幕给沈肃清带来了极大震撼,那位母亲僵硬却坚定的身姿逐渐与自己阿父阿娘被一柄长枪贯穿的姿态重合在一起,
于是沈肃清收养了她,对她好、让她在陪伴与爱中长大,仿佛这是对年幼自己的一种报偿,
然而天不遂人愿,从水灾里救回的小婴孩带了弱症,从体弱吹不得风到每隔七八日就要发热,偶尔还会咳嗽吐出些血丝,沈肃清终于意识到这个小小的人儿注定没办法轻松愉悦地长大了。
沈肃清拉着她小小软软的手,回想起她刚学写字时,让他教的第一个字就是“兄”,当时她的病还没有那么重,还有精力整个下午趴在书房的小几上习字,偶尔写出个漂亮的就颠颠地拿去给一旁处理公务的沈肃清看,
那时小幺儿的笑脸是那样和煦,比午后直射进窗棂的阳光还要耀眼,看着小幺儿从被子里露出的半张白得病态的小脸,沈肃清眼里的痛苦几乎化作实质,这是他娇养了十年的孩子啊…
“…阿兄…”小小软软的声音让沉浸在痛苦里的沈肃清回过了神,和小幺儿黑葡萄似的眼睛对上,他忙收敛了心绪,挂上一抹掩饰的笑:
“对不起小幺儿,是阿兄吵醒你了吗”
小幺儿声音有些闷闷的,被握在沈肃清大掌里的小手带着不属于她年龄的坚定:
“阿兄别难过”
沈肃清的手颤了颤,被小幺儿小小的手反握住:
“阿兄不是说过,阿父和阿娘也没有离开,他们…咳咳…他们是一生行善,做神仙去了,小幺儿也不会离开的,小幺儿那么乖巧听话,阿兄总是夸我,小幺儿也会去做神仙的…”
听着小幺儿带着笑意的声音,沈肃清知道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其实心里什么都懂,她早在一次次的诊脉和府医含糊其辞的言语中,在每日不间断的滚烫苦涩的药汤里,知晓了自己的归途,然而即便是知晓了,她却仍带着笑意,用温暖的小手坚定地握住他的,给予他力量,告诉他别难过。
沈肃清再也受不住,偏过了头去掩下了眼中的湿意,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要显出异常:
“小幺儿最是乖巧听话了,百年之后一定可以做个仙女儿”
“嗯!百年之后”
小姑娘被吵醒之后强撑着力气说了一番安慰的话,如今也彻底力竭,又沉沉睡了过去,沈肃清为她掖了掖被角走出门去,
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