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河镇是个三岔口,槐花河与金龙河交汇成白沙江,一条四车道大桥建在原渡口上游,两人走的是老路,依然要乘船。
白亮亮的江水,微风中裹挟着淡淡的鱼腥味,好似用狗尾巴草撩拨着人的鼻腔,长长的绿色江堤,护坡布满杂草及灌木,夏季江水暴涨,已经淹没了大部分沙滩。在岸边停着几十条舴艋舟,江堤上搭着竹棚,一条三十几米的简易鱼市,或卖鱼干,或卖新捕捞上来的江鱼。
钢制大渡船船舷上刷着墨绿色的油漆,钢制甲板已经被磨得发亮,为防滑,焊着一道道细钢筋。
「喔,好大的甲鱼?多重啊?」
一名身穿白色半截袖,戴着黑框眼镜,干部模样的中年人开口问道。
甲鱼用绿色塑料网装着,挂在自行车车把上荡来荡去,里面的甲鱼伸出爪子在缓缓挣扎。
「三斤六两,买吗?」
「多少钱?」
「五十四,你给五十就行。」
「三十行不?」
镜片后闪过一道狡黠的目光。
「叔,你是做啥的?」
「咦~你这小兄弟,买鱼还要调查身份吗?」干部开口问道。
「俺要知道你是谁,占了便宜,以后有事儿也可以找你。」
「呵呵,你这家伙,以后用到我,我不帮你,你岂不是要吃亏。」干部被墨一杰的话给逗笑了。
「骗天骗地不能骗自个儿良心。」墨一杰咧嘴笑着说。
干部摇摇头,站直身子,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烟,自顾自地点燃,美美地吸了起来,随后向船头走去。
「呜~」渡船拉响了汽笛。
「美琪,俺最喜欢听这汽笛声,咋都听不够!」墨一杰手扶自行车把,笑着对背靠着船舷的孙美琪说。
江风拂动着孙美琪的马尾辫,在风中荡啊荡,墨一杰的心也在舒服地晃呀晃。
「要啥金钱与名利!这一切多好。」墨一杰在心里想着。
「杰哥,要喝水吗?」孙美琪从背包里拿出一只绿色军用水壶
墨一杰摇摇头,继续微笑着看向她。
孙美琪上身穿着一件暗红色带着蓝黑色小花的土布长裙,袖口扣得紧紧的,是半圆形小翻领。
这个季节还穿长袖有些热了,衣袖被卷起来一段,露出白皙圆润的手腕。
一串小小的廉价玛瑙手串戴在她的手腕上,不华贵,但是墨一杰觉得很好看。
孙美琪的目光与墨一杰一触即溃,扭头转向江面。
渡船上的人穿“蓝、绿、黑、白”颜色服装较多,墨一杰也不例外,一身洗得发白的绿色旧军装,那是父亲墨鸿达的,墨一杰个子高,穿在身上紧巴巴,显得有些清瘦,实际上他身上都是结实的腱子肉。
在大学那几年,他也是天天跑步。
二人是早上九点出发的,到镇里最繁华的喜来顺饭店时,已经上午十一点。
「这甲鱼三斤三两,一斤十二,三十九块六。」
喜来顺的采购是一名身穿橡胶围裙的后厨,油腻腻的胳膊上长满了汗毛,大夏天还戴着一顶脏兮兮的绿军帽,看样子是用来遮挡谢顶的半秃头。额头及脸上油腻腻的,嘴里叼着过滤嘴香烟,烟灰已经有过滤嘴那么长,随着嘴唇翕动兀自在颤抖,就是不落下来。
「上个月,对面的慧萍饭店收甲鱼还十五块呢!再说你这秤也不对啊,俺在家里称过,是三斤六两,秤杆高高的呢。」孙美琪很生气,没化妆的天然眉毛又黑又细,丰满的厚嘴唇很好看。
「那你去对面卖啊!」胖厨子手里拎着杆秤,依旧昂着头,眯缝着浮肿的单眼皮看向秤杆。
「杰哥,咋办呀?」
「行吧!」
墨一杰掏出四毛钱,从胖厨手里接过四张十元钱的票子,逐一认真查看后,把一张十元的递回给胖厨。
「麻烦您给换一张!」
「干吗?这不是假的!」
「是真的,那您给俺换嘛!」
「乡巴佬,真他妈的麻烦。」胖厨骂骂咧咧地从口袋里又掏出两张五元的,递给墨一杰。
墨一杰眉头紧皱,又是逐一看完,收起钱,咬咬牙,握紧拳头,又松开。
「美琪,走,去逛街。」
说完,两人肩并肩,推着自行车沿着晒得发烫的街道向繁华处走去。
街道两侧大多数都是一层的平房,偶尔有一两栋小二层楼,各家商店门口几乎没有树,个别公家单位,例如邮电局或税务所门口会用大花盆摆放那么两棵小松树。
招牌大多数都是用油漆——或喷或画在木板上,国营商店要么在门口右侧用白底黑字的竖木板做招牌,要么是在门头悬挂着长方形镀铜的匾,上面是精致的黑漆字——国营商店。
个别私营商店,则是采用塑料招贴画,上面印着美女,或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