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座朱楼栉比、绮轩雕甍的宫阙之中,连拱形的廊桥都似嵌入画境,处处精美,不是迢递边关能比较的。
可这里没有战鼓、冲车、铁马,仿若琉璃空壳,凭那三尺长刀一抵即碎,虚有其表。
望着桥下的九人,颜婼感受到了他们的有恃无恐。
他们的底气,或许并非来自赫赫功勋,而是没把外强中干的禁军、勾心斗角的皇城权贵们放在眼里。
正思量着,视野徒然一暗,那道缓缓靠近的身影遮住了廊桥一端的秋阳,在距离她一尺之外停了下来。
一袭银勾晕纹锦墨氅微扬,露出里面的紫色官服,依稀可见男子高大身形的轮廓。
顾怀安定眸看向挨了自己一头不止的小公主,没有丝毫回避。
一个人的气场,拼的不是帮手多,而是阅历与实力。
暗较之下,颜婼有种想要后退的压迫感。
面前的男子很高,对视时需要仰头,颜婼抬起下颚,含笑迎上他的视线,没有先行开口,像是在无声地暗示着什么。
身后的御前宦官适时打起圆场,一脸和气,没了平日对宫人的严肃,“顾大人见了公主,理应请安才是。”
顾怀安目光幽深,印象里软软糯糯的小殿下,少了稚嫩,多了端丽,终是与未及笄时不同了。
没有过于为难宫侍和礼官,顾怀安侧头看向桥下的九人,淡淡唤了声“老杨”。
随着他躬身作揖,桥下的九人也跟着见了礼,属那个被唤作“老杨”的邋遢老汉声音最为宏亮。
“末将等参见景仪公主。”
他们皆是全甲铁骑的将领,亦是顾怀安到任后铨选提携的人,出身不同,个个骁勇。
随着十人先后见礼,宫侍和礼官们齐齐松了口气。
颜婼的目光重新落回顾怀安身上,有些琢磨不透,他从满是风沙的边关回到风波迭起的朝堂,是否多了重重经历,而这些经历里,又是否有了红颜与知己。
欣喜和心酸相伴相生,颜婼伸出右手,礼贤般扶住了他的手臂,脆声道:“卿家免礼。”
顾怀安斜瞥一眼抓在自己手臂上的雪白小手,顺着那股力道直起腰。
颜婼收回手,交叠在身前,嘴角恰到好处地泛起一抹浅笑,“卿家为朝廷组建全甲铁骑,威名远扬,屡受陛下褒奖,这便随本宫一同去见驾吧。”
说罢转过身,率先迈开莲步,款款前行,在庄严华丽的宫阙中,如轻盈的雨燕,飞跃过廊桥。
顾怀安不紧不慢地跟上,峻拔挺阔的身躯,将身侧的女子显得娇小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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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拱殿是嘉明帝处理朝政的书房,外间正中设有一座黄花梨浮雕屏折,前置御案、宝座、宫扇、角几,处处彰显雅致。
顾怀安施以臣子礼后,迎上各署官员的目光,还在宰相秦寒的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秦寒有些不自在,哪会想到,当初被他一再挤兑的新晋文臣,摇身一变,成了手握铁血骑兵的军事奇才。
明明师从中书令,却是文韬武略,青出于蓝胜于蓝。
嘉明帝流眄于文武臣子之间,深知他们的勾心斗角,但面上和悦,与顾怀安闲话起家常,像个知冷知热的长者在关心后辈。
既是家常,自然而然聊到了婚事上,“若朕没记错,爱卿已二十一,在边关时,可有合适的人家与你说亲?”
话落,坐在父皇身边的颜诺攥紧袖口,定定看着下首淡然自若的男子。
顾怀安微微垂眸,“禀陛下,不曾有。”
嘉明帝朗笑连连,暗自拍拍女儿的手背。
颜婼脸一红,扭头看向别处。
嘉明帝话语一转,替女儿掩饰羞涩,“中书令年事已高,告病在府,爱卿得闲时,该去探望探望老师。”
顾怀安颔首。
他是孤儿,在皇城除了中书令这位亦师亦父的长辈,再无其他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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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宫阙,颜婼在乘车前,忽然叫住已走向另一个方向的顾怀安,面上带了三分笑,“卿家已回朝,不日就会收到升任的旨意,本宫先道声恭喜。”
顾怀安屏退其余九人,转过身,并不热络,“公主还有别的事吗?”
这人的性子怎么比以前还要淡漠?颜婼心里酸溜溜的,想要无话找话,却忽然觉得左眼异样。她抬手揉了揉,没能消除痛感,有泪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
随行没有带上婢女和赵信贵,又要避嫌于马夫和侍卫,颜婼只能独自纾解这份难耐,食指沾到了泪水。
蓦地,揉眼的手被一股力道牵制,移开了眼睫,待她迷茫抬头时,忽闻一股清冽的气息吹拂而来,汇入左眼和鼻端。
这股味道不夹杂熏香,清爽好闻,却令颜婼背脊一酥,话都不利索了。
“你、你......”
异样感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