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天空晕染开来。
蓟归支起一只腿,坐在后山某颗树梢上,方向却是正对着山下师妹的住处。
他闭着眼睛倾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虫鸣兽叫,只要周围的声音盖过内里,他就不会听到自己的心乱。他会逐渐平静下来,而后重新变回那个克己复礼的门派大师兄。
这方法的确有用,毕竟……他伸手摸着这棵树的树干,上头还依稀能感觉出几道深浅不一的印子,那是他曾经刻画下的记号。
从他初到天衡山这个陌生的环境开始,他便在这里留下了痕迹。
蓟归拿出刻刀,在树上又刻下一笔,像是完成什么仪式一样,他整个人陡然放松下来,背靠着树干,仰头看向天边的孤月。
只是孤月好歹也有云层作伴,他有啥呢?他环顾四周,不过是一片已经沉寂下来的森林,和久久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而现在,那孤月也不属于他了,被不知何处飘来的乌云遮盖,黯淡的透不出一点光辉,他前方的路也因此黑了下来。
一袭黑衣的他,彻底与夜色融为一体,就连呼吸也被层层沙沙作响的树叶声掩盖。
唯一能看见的,只有高耸如云的树叶间时不时露出来的银银白光,那是蓟归在无意识转动着那柄小刀。
小刀在他手上来回滚动,他却一点都不担心刀剑会伤了手。
毕竟,从小就舞刀弄枪的人,又怎么会被自己的武器给伤害到呢。他担心的,是握着武器的人。
因为,他保不准那拿着武器的人,手中的武器究竟是对准敌人,还是同门。
猎人和猎物的角色随时可能会互换。终日打雁的人,也会被雁啄了眼。
千万个阴暗的念头在他脑海里闪过,良久,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先前他总是致力于寻找证据,但现在他突然不想了。即便此刻的他没有任何证据能够揭穿季潮生的面目,但季潮生若想得偿所愿,得先过了他这关才行。
师妹太过单纯,看不清人,也不会妄加揣度。但他知道,师弟并非良配,他会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让师妹死心。
如有必要,他或许会……杀死他。
就在他考虑如何让师妹尽可能不会受伤的时候,树影深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蓟归侧耳,那声音时断时续。他轻皱眉头,这声音,不像是野兽发出的,倒像是……什么人急驰之时,衣服扫过草丛,脚踩过草垛的声音。
这么晚了,还有谁会过来?还跑得这么急?
难道是——
蓟归想起门派内那个冒头之后又悄然掩下去的卧底,他将小刀插入怀中,握紧背后的剑,从树上轻轻一跃而下,悄然行至那一片区域。
只不过他到得晚了,又或许是那人疾行的速度太快。除了那被压倒的草堆证明的确有人经过之外,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蓟归往前行了几步,眼尖地发现旁边半人高的杂草丛中,有星星点点被溅上去的血迹。
他伸手一摸,还挺温热。
蓟归用剑拨开草丛,一路顺着血迹的指引越走越深,来到他从未深入之处。他开始听到水流潺潺声,再一路顺着往深处走,水声变得很大,周围的空气也湿润起来,血迹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而他似乎来到了一处断崖,高峰之上的水不知从哪里蜿蜒而下,流转至此。再从断崖飞流直下,翻腾如雷的水花一泻千里,也同样藏住了蓟归的脚步声。
他从半身高的草丛钻出来,就远远看见水崖边的石头上坐着一个黑衣人,正在将衣物撕扯开来,碎片随着水流落下悬崖,不见踪迹。那人半边身子倾斜,一手舀着河里的水,似乎是在清洗血迹。
那人一袭夜行衣,从后背也能看出身材十分劲瘦有力,这背影似乎十分熟悉,但……天衡山上的弟子那么多,他每一个都十分熟悉。光是符合这背影的弟子,便不下数十个。
而且看样子,这人还挺谨慎,懂得清理痕迹。若是就这么直接潜入门派内,难保不会被人看见闻出味道。有心人再这么一查,想必离暴露也不远了。
蓟归嘲讽一笑,也是,若不谨慎,怎么可能在门派藏了这么久。
他收了气息,敛着脚步悄悄接近。
明月恰好从云层中露出来了,粼粼水光中,那人一顿,从倒映的水面上似乎看到了什么。
他伸手从水里捞了点东西,而后快速将面巾拉上,转身就想离开。
但蓟归的剑快人一步,剑刃与那黑衣人的脖子已是亲密接触。
“刀剑无眼,”蓟归用剑身拍拍他的肩,威胁道,“转过来!”
那人顿了顿,举起一只手,以示投降。
他的身子慢慢转过来,蓟归正想用剑尖去划开那面巾,没成想那人另一只手猝不及防地朝他洒了什么东西。
扬起的尘沙模糊了蓟归的视线,但他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