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教授。” “嗯?” “我能问一下你妈妈是怎么死的吗?” 夜更深了,更浓更黑,蓝色的水光喷泉映照着沈君兰和名姝的脸,周遭嘈杂,有人不时从她们身边经过,说说笑笑,有小孩跟父母吵架,大声哭喊,沈君兰和名姝站在喷泉边,声音被淹没了。 空气中传来食物的香气,名姝闻到了烤红薯和烤栗子的香甜,沈君兰嗅到了烧烤的鲜香麻辣。 以前妈妈还在的时候,总说外面的食物不安全,烧烤调料重,算是垃圾食品,自己在家做干净卫生一些,经常在她因为发馋要求下,为她破例。 她母亲方淑仪,出自书香门第,她外公是书法协会主席,写得一手好字,不少商界政界大佬都会来求字,她母亲是符合古典礼仪的大家闺秀,生下她后,也对她严格教导,家规森严,尤其是爱情婚恋一事上,尽管她患有瘾症,也坚持婚后才行房。 “沈教授,对不起。”名姝见沈教授再次陷入过往回忆,连忙道:“你就当我没问,我以后也都不问了。” “我母亲给沈慕华挡刀。” “挡……刀?” “嗯,沈慕华当时承包了一处建筑工地,工地安全管理有问题,有一个工人因此出了事故,去世了,沈慕华想 压下来,随便给点钱私了,死者的儿子想办法进了工地,伺机复仇,那天沈慕华带我母亲去工地视察,死者儿子提刀报仇,我妈妈替他挡了一刀,是那种砍树的大勾刀,从脸颊划下来,划过□□,一直延伸到小腹。” 名姝只是听着,不敢说话,她能共情沈教授的悲伤,好像那把刀此刻作用在她身上,要把她整个人劈开了。 “我妈妈在那时候死了或许是一种解脱,但是没有,我妈妈被医生惊险了救了回来,但身体大不如前,容貌也大受影响,我记得那时妈妈经常抱着我问,问我怕不怕她脸上的疤,我摇头,她没让我看身体上的疤,但我能从妈妈的衣领处窥见一点,妈妈之前很喜欢穿精致的小方领裙装,梳民国那时的发型,疤痕蔓延出小方领,后来妈妈再也没穿过那些漂亮衣服,一门心思只给我准备各个年龄段的衣服,老婆,之前你看过衣帽间,那里很多衣服都是我妈妈设计的,不合乎大众潮流,也不适合我,但好看。” “老婆,你说,那时候我妈妈给我准备这些是不是已经准备好离开我了?” 名姝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张开手抱住沈教授。 “我记得那段时间,经常能听见我妈妈跟沈慕华吵架,听见过一些内容,大致是沈慕华嫌弃我妈妈身上的疤狰狞恐怖。” “后来,沈慕华变本加厉,往家里带别的女人,乔丽就是其中一个,也是在沈慕华身边待得最久的一个。” “我亲眼看见我妈妈因为沈慕华从温柔贤淑的沈夫人变得歇斯底里,变得疯狂,老婆,你不是一直都很好奇我身上的玫瑰疤怎么来的吗?是我妈妈拿做木工的尖刀刻的,那时,我趴在床上,感受着后背的痛,我记得妈妈当时好像又恢复了温柔,妈妈对我说,君兰,你知道吗?当时追求妈妈的人很多,有很多是你外公挑的青年才俊,但是妈妈不喜欢他们,觉得他们都太呆板无趣,就跟妈妈一直以来过的生活一样,妈妈需要一点不一样的热情,这时候,是你爸爸带着红玫瑰来见我,我们像罗密欧和朱丽叶一样悄悄私会,我不理智,君兰,你不要学妈妈,你要理智,要听外公的话。” “我痛昏过去了,醒来后躺在医院,妈妈不在身边,沈慕华过来了,说妈妈疯了,他把妈妈锁在家里,后来医生说我可以出院,我迫不及待回家了,我看见妈妈变得很陌生,身形消瘦,面无血色,总是盯着门看,我知道妈妈想逃离,但我当时很自私,我不想妈妈离开我,不想家里有别的女人住进来,但那天晚上,我在客厅睡着了,妈妈还是偷偷离开了。” “没过几天,有人在海边发现了我妈妈的尸体,不是投海,是割腕,我想应该是妈妈怕我找不到她会担心一辈子,才选择不被大海淹没。” “我时常回想,如果小时候的我能成熟一点,思维开阔一点,带着我妈妈离开沈慕华,逃离那个家,回外公家也好,或者去其他什么地方都好,结果是不是会不一样?” “这不是你的错,沈教授。” 名姝很难过,沈教授终于对她敞开心扉,让她看自己的脆弱,她看到了,但是她并不知道要怎么做。 “如果当时我不拦着妈妈,她早点逃离那个家,或许就不会走极端。” “不,沈教授,你不能这么想,要是阿姨知道了,会难过的,阿姨一定不希望自己留给你的只有自责和愧疚。” “沈教授,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名姝仰头,眨眨眼睛,眼泪逼不回去,模糊之间,她看到天生有一颗不算明亮的星星,正在她们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