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漆黑的,灯笼是素白的;房檐是静止的,滴水是流动的;声声乱蝉鸣,阵阵意难平。 刚下过雨的地面很是湿滑,轿夫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李承乾坐在轿子里,困得直揉眼睛。 陈文刚送走李泰,就见一乘小轿朝甘露殿这边走了过来,不知道是什么人大半夜的来见皇上,他干脆就在站在门口等着。 小轿停稳,小太监一掀轿帘,李承乾弯腰走了出来,陈文急忙小跑两步,到近前躬身一礼:“太子殿下,您怎么过来了?” “父皇安歇了吗?”李承乾抬头望向院内,看得出来屋里还亮着灯。 “尚未,您稍候,我这就去通报。”陈文见太子旁边的小太监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猜度他也是来给皇帝送吃食的,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天,然后转身走了。 李世民明明很困倦了,就是不想去睡,他随手拿起一本奏折,漫不经心的看着,陈文悄悄的走过来,不远不近的躬着身子说道:“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哦?”李世民多少有点意外的问了句:“你不是说他早就睡下了吗?” “刚才确实是睡下了,我问的很清楚。”陈文想了想,又补一句:“太子殿下带着个食盒,想是给您送夜宵来了。” 宫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最傻的都快成精了,每一句话都不简单,每一句话的背后都有许多的含义。 陈文这句话听起来很平常,就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事实上他向李世民递出了两个信号,一个是太子早就睡下了,他要是心里有你,早就应该过来,而不是睡醒一觉再来给你送夜宵。 另一个是太子来便来,他为什么还带着个食盒?他应该是知道四殿下来送过面皮汤了,他才急急忙忙的赶过来。 也就是说李泰送食物过来那是情之所至,而李承乾则是不甘人后。更深层的意思就是在提醒李世民,李承乾对李泰的一举一动都很清楚。 李世民又不是傻子,他想到的比陈文想到的更深,此时他才明白李泰为什么宁可出家,宁可去守陵了,看来他的日子并不好过。 他是既不想离父亲太远,又害怕遭太子猜忌,不得已才动了放弃皇子身份的念头。 “叫他进来吧。”李世民放下本就无心看的奏章,自己的儿女众多,但真正让自己牵心的不多,也就是长孙皇后所生的这几个嫡子嫡女。 皇位只有一个,这也不能轮流坐庄,为了不再出现兄弟相杀、骨肉相残的夺嫡之争,李世民登基的时候,就毫不犹豫的将才八岁的李承乾册立为太子。 这些年为了培养一个好的接班人,李世民在李承乾身上付出的心血,堪称叹为观止,李承乾也的确很出色,无论才华还是德行都受到群臣称赞。 李世民的这几个嫡子嫡女,他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个个都是心肝宝贝,也真的是个个都出类拔萃。 其实李世民最盼的就是他们手足相亲,最怕的就是他们兄弟间会生出二心来。长孙皇后在的时候,他们全都承欢膝下,一派亲睦和谐。 这皇后才去世一天,他就看到了老三的心机、老二的委屈、老大的算计。捏捏眉心,感觉好疲惫。 李承乾提着食盒,缓缓的走到李世民面前,躬身一礼:“父王,夜深了,您饿了吧?”说着把食盒放到了桌子上。 他刚要掀盖子,忽听李世民说道:“别拿了,我不吃。你这么晚过来,有事吗?” “没有,就是惦记着您没吃东西。” “净惦记些没用的事,我衣食冷暖还缺人照顾吗?你把自己照顾好就是给我省心了,这么晚不睡,身体熬得住吗?” “我没事。”李承乾声音很是哽咽,他抬手捂了捂眼,没有哭出来,却也红了眼圈。 不管怎么说,亲娘死了,心里难过是真的,守了那么长时间的灵,遭罪也是真的。 李世民心里不自觉的就拿他跟李泰对比了起来,李泰表面上下去休息,却在偏殿偷偷的哭了个如痴如醉,大半片的枕头都湿了,当看到自己的时候,使劲的忍着不哭,憋得直打嗝。 在灵堂上,李泰痛哭了两个多时辰,连院里的百官都深受感染,当自己一步迈进灵堂,他马上住声。 李世民都不忍心回想那一刻,他亲眼看到他的青雀儿跪伏在地,双肩有节奏的颤抖,却没有一点声息,他微微抬头,才发现他把下嘴唇都咬出血了。 一个在自己面前忍眼泪,一个在自己面前挤眼泪,这对比未免有点太强烈了。 “没事就回去吧,好好休息,我也要睡了。” “父王,你多少吃点吧,保重身体要紧。”李承乾手按着食盒,眼巴巴的望着李世民。 李世民多希望这份浓浓的关切只是出于本心,而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