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格子窗洒进来的光影有些斑驳,书架上的古籍善本摆放得整整齐齐,泛黄的书页挥发着岁月浸染的味道。
紫檀木的书桌上摆放着竹雕香薰炉,篆香丝丝缕缕地袅袅升起。雪白的松香笺纸、昂贵的紫毫彤管、枯干瘦瘪的手指青筋可见。
满头苍苍白发、一身半旧衣裳,笔尖轻触纸张那春蚕食叶般的沙沙响声,竟带出了千军万马奔腾于战场之上,怒吼厮杀的气势。
“圣人至!”书房门外一声喊破嗓子的尖叫,也没能扰乱这行笔的速度与节奏,房玄龄写完最后一笔,轻轻地把笔放下,然后才从容地起身。
房玄龄还没有走到门口,李世民已经迈步进了门,他急忙躬身一揖:“臣参见陛下。”
“免礼。”李世民淡然地看着微微躬身的房玄龄,说道:“怎么这么久不进宫见朕?朕要是不过来,得什么时候能见得着你?”
房玄龄一边请皇帝上坐,一边解释道:“我那逆子不肖,我也没有脸面进宫。”
房遗爱被关进了刑部大牢,房玄龄没有进宫找皇帝辩解,也没有进宫找女儿求情,他就在家里闭门谢客。
说房遗爱参与谋反的事,房玄龄甚至都希望这是真的,房玄龄想不出什么人能这么看得起房遗爱,造反这种天大的事找上他,那不等着阴沟里翻船呢吗?
再者说房遗爱虽然智商不太高,但是他不缺心眼啊,李泰当皇帝,房遗爱是正牌国舅,他去拥护李元景当皇帝是图什么呢?
不支持自己亲妹夫,去支持弟妹的爹?如果说李泰的位置不稳,必须要换人的话,他去支持个亲戚上位也情有可原。
莫说李泰的位置很稳,就说李泰和李元景之间,论私交房遗爱也是站李泰这边的,他是铁打的太子党,哪有突然转头拥护李元景的可能?
是个人都知道房遗爱是被冤枉的,那房玄龄还着什么急?
除非是皇帝有故意冤枉房遗爱的意思,否则公事公办房遗爱就不会有事,何必进宫去求情?
退一万步说,房遗爱真要出事,第一个陪着死的就是高阳公主,皇帝得疯到什么程度能把谋反的帽子扣到房遗爱头上?
为了冤死一个房遗爱,不惜把自己女儿都豁出去了?
如果皇帝真有冤死房遗爱的想法,那房家的灾难就是在劫难逃的了,什么招都没用,根本没有着急的必要。
“呵呵,哪有省心的儿女?”李世民轻轻地笑着走到前面的主位坐下:“你最近身体还好吧?”
“劳陛下挂心了。”房玄龄在书桌旁边躬身而立,不急不缓地答道:“还是老样子,大病没有,小病不断。”
房玄龄不知道皇帝此行是什么目的,不太敢随便接他的话茬,谁知道他哪句话里会挖个坑?
你说你身体棒棒哒,你怎么知道他分配给你的活计是不是需要耗费体力?你说你身体虚弱,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来夺你权的?
顺手推舟的一句“你虚弱你就休息吧,不用工作了。”你就算是把自己的前程给玩没了。
房玄龄直接一句“大病没有,小病不断”,你给我发点我爱干的好活,那我就乐呵去干,毕竟咱大病没有嘛,小病我可以带病工作,就这么优秀。
你要是给我发点棘手的活,那我就得客气地婉拒你了,毕竟咱小病不断嘛,小病死不了人,但是影响工作啊。
李世民扫了一眼桌子上的纸,写的什么内容没细看,能肯定的就是全都是汉字,他笑着问了句:“乔松,突厥文字你可会写么?”
“粗浅地识得一些,写却是写不上来。”
“嗯”李世民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沓的信封,轻轻地放在了桌子角上:“这是从长孙府上搜出来的,叫了几个人看后,都说他确有通敌之举。”
李世民的无奈又失望地叹了口气:“说他有通敌之心,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的,只是这些书信始终查不出是何人伪造,又是怎么放在长孙家的。”
房玄龄低头看了一眼那沓信封,并没有拿起来,他说道:“这事我确实不知道。”说着他情难自焚地展颜一笑:“看到突厥文字,我忽然想到许久不曾听到九殿下唱歌了。”
李治唱歌并不怎么好听,他喜欢的歌也不太多,挂在嘴边的,也就是翻来覆去的那么一首颇具大漠风情的曲子。
李世民微微一皱眉,他不是没怀疑过李治,只是没问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
李世民也不信这事跟他有联系,因为李治应该弄不到这种纸。
这种突厥皇室日常使用的纸,质量不怎么样而且产量极少,长安根本就没有。
经房玄龄这么一提醒,李世民想到了李承乾,李治唱的歌就是他给写的歌词,他在薛延陀的时候给李治写过信,而且信不是通过驿站送的,是派专人给送长安的。
千里万里派个人过来就给李治送份歌词?这也太不合常理了,能送歌词就能再送点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