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光束像支利箭一样,斜斜地插在牢门的栅栏上,最后的落点恰恰落在长孙无忌的脚背处。
长孙无忌抻长了脖子望向过道的一端,过道又长又黑仿佛无有尽头一般,脖子都抻酸了,终于看到一个身影从幽暗当中走了出来。
步伐稍缓、袍襟微动、环佩轻摇,虽然还看不真切,但仅凭一个姿态娴雅的轮廓,长孙无忌已经激动得身颤手抖了,破了音地呼喊道:“高明!”
李承乾没他那么爱激动,他依然慢悠悠地向前走着,只是嘴角微绷,内心里冷哼一声,原来长孙大司徒落难的时候也盼着有人探望啊。
自己被囚禁在佑领军府的时候,长孙无忌可是天天在皇宫里打转转,却没有探望过自己一次。
长孙无忌也没想到,来探望自己的人会是李承乾,自己的罪名是谋反,是天字号的一级要犯,如今的李承乾应该是避之犹恐不及,何苦前来招惹一身的嫌疑?
他以为陛下能来看他,无论如何处置自己,他都有向天下人展示“柔情”的必要,哪怕不念一点旧情,出于政治需要,他也会来看自己的。
他以为太子能来看他,李泰一贯喜欢打温情牌,这正是他表演悲痛交加并且无力相救的好时机。
他以为晋王能来看他,要说谋反,他也就和李治真的说过几句犯上的话,无论是出于真感情,还是出于某种担心,他都该来看看自己吧?
结果他以为能来的一个都没来,李世民还没想好如何处置这桩大案,要杀有要杀的见法,要放有要放的见法,主意还没拿定,所以并不急着来见他。
李泰刚刚进宫,不是故意不来看他,只是分身乏术,他要看的人有点多,还没轮到长孙无忌而已。
李治则没有来看他的念头,他自以为跟李治间的对话是秘密,殊不知李治转头就到皇帝面前实话实说,并且绘声绘色地告了他的御状。
偏偏就这个被他排除在考虑范围之外的人,为了探望自己,第一个走进了这阴暗的鬼地方。
紧紧抓握栅栏的手指指节都泛起了青白之色,长孙无忌恨不得一下推倒栅栏,奈何蚍蜉撼树终是无奈。
李承乾迈着小方步,一步一步走到长孙无忌面前,长孙无忌盯着他的脸,缓缓地移动目光,上下扫视了他一通。
李承乾仪表堂堂依旧一派器宇轩昂之态,他站在牢门前,没有作揖行礼,只是笑微微地问候了一句:“舅父近来可安好?”
“待死之人还有什么安好不安好?”长孙无忌刚忍住的泪水又流了下来,他抬手压压眼角,问道:“你是奉命而来的么?”
长孙无忌心存一念,总想着李世民会关心他的状况,或许是他打发高明过来关照自己一下的。
李承乾坚决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过是个懒散的闲人,谁会指派我做事?”
李承乾能奉谁的命?皇帝要是想关照长孙无忌,可以派小黄门子过来,一道口谕还用得着让李承乾来宣吗?
皇帝要是想审问长孙无忌,要么派官员前来审问,要么提长孙无忌到御前审问,总之没有派李承乾过来的道理。
至于太子,他要是想树立个关心舅父的形象,他就亲自过来了,否则根本就不会理他,派李承乾过来有什么意义?
长孙无忌闻言叹了口气,又强撑着微笑道:“谁能想得到你我甥舅会在这里相见?命运无常,有福当惜,你切莫再走错路。”
李承乾冷笑一声,这个长孙无忌是做下什么病了吗?当初就以骂我为乐,现在还不忘教训我。
“我走错的路太多了,舅父也没少走错路吧?”李承乾淡然地看着长孙无忌,问道:“你针对李恪我能理解,惠褒为何入不得你眼呢?”
“哪里是他不入我的眼?分明是他眼里容不得我。”
长孙无忌怅然一叹:“你有所不知,东征归来的路上,我被候龙归的人点名追杀,当时候龙归的少主是陆清,陆清与我有什么冤仇?真正想要我的命人不正是惠褒么?”
“你冤枉惠褒了,而且你对惠褒起杀心在东征之前。”
长孙无忌摇头摆手地说道:“东征之前我确实不同意立惠褒为太子,但大局已定,我身为太子太师不过是力行教导之职尔,杀心二字却是从何谈起?”
“惠褒车驾遇袭一事,想必舅父是清楚的吧?”李承乾的面色有几分阴暗,这件事像根刺一样扎在他的心里。
就是李泰的车驾遇袭才导致他心慌神乱,急急忙忙地策划起了谋反之事,若不然他要么不会起谋反之心,要么会稳稳妥妥地策划谋反之事,总之不会那么容易就败得一塌糊涂。
他到现在对这件事还耿耿于怀,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虽然刺杀过李泰很多次,但这一次真的不是他做的,他做过的事他可以认,没做过的事坚决地不想背锅。
“我清楚?”长孙无忌眼睛瞪得跟牛眼睛似的,对着李承乾吼了起来:“我清楚得过你吗?当初我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