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行人不少,有穷有富,各自奔走忙碌,其中既有本地的土著,也有外来的商贩,更有穿着蓝、灰、土黄色对襟小褂,留着和尚似的短发的澳洲人。粗粗一看,澳洲人的数量还真不少。只是开出口来的口音却听得出他们大多来自两广福建。这大约就是所谓的“假髡”了。 真髡多少,无从考证。但是假髡的数量却有许多。稍加留心就发现,假髡虽然穿得差不多,但是细节上还是能看得出具体的从业。 戴着有檐帽,腰里束着腰带,挂着短剑的,是士兵之类;戴着藤盔帽,敞胸挽袖的,大约是作坊的工匠;戴草帽,挽起裤腿的,不用说是下地的农民了。最后一类衣着整洁,穿戴得一丝不苟,多半还挎着个包的,李洛由看不出是什么来路,便问管事的。 “这是澳洲人的书办。”管事的说,“专替澳洲人办事施政。” “就是衙门里的书吏一类人了。”李洛由点点头。 “是,也不是。”管事的说,“里面复杂着呢,光这书办还有三六九等,他们内部叫‘干部’。其中还有许多花样,我们这些外人就闹不明白了。不过老爷您看,但凡是‘干部’的,上衣就有四个口袋。若是一般的书办,只有下面两个。” 望过去,果不其然。李洛由点点头,忽然又看到了穿着类似衣服的女人。 “怎么?澳洲人还有女书办?” “正是。”管事当新闻一样的告诉他,“澳洲人没有男女之防,女人一样有当官管事的,有些厂子作坊还专招女工做活。有几个女书办也不足为奇。” 繁华市面上常见的乞丐混混儿,这里一概没有。连跑马卖解之类的江湖人物都看不到一个。李洛由看了暗暗纳罕:莫不是为着他来特意在这里清肃整顿过?想来自己也没这么大的面子。 当下只在市井漫步游走,只见这里商铺林立,各种货色齐全。李洛由随便进了几家看看,并没有什么出人意料的东西,这里销售的各种澳洲货物,广州也买得到。不过这里的房屋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几乎所有的房子都是二层以上的,三层很普遍。一栋挨着一栋,密密麻麻,式样也和中原的不同。夸克看了也直摇头,说和欧洲的房子略有神似之处,但是绝不雷同。 很难说着房子好看或者不好看,但是这种房屋显然很节约土地。李洛由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临高的荒地极多,何必如此的节约? 眼见前面就是一处五开间门面的大店铺人进人出极热闹。漫步过去,只见店门口有几名穿着蓝布衣裙的女伙计不时用各种方言招呼客人,一会广东白话一会客家话一会雷州话一会又是福建话……李洛由暗自皱眉,这做买卖还有用女伙计的?简直有以色相招揽之意。 但是走进了就发现所谓色相招揽是无稽之谈。这些女伙计个个都是膀大腰圆之辈,绝无哪个有婀娜之色,胸前挂着木质的名牌。衣服的背上却有三个大字:“合作社”。 “这位客官您是第一次来本地吧?各种新鲜好卖的货物,拆零整趸皆可,咱们店里还代客包装托运,量大从优!” 一个女伙计看到李洛由正在驻足观看,赶紧过来热情宣传。李洛由也不推辞,干脆进店去看看。 店里规模极大,中间是直达屋顶的中庭,二、三层全部是走马楼。站在屋子中间,那份高旷的气势就压得人说不出话来。 最让人吃惊的还是屋顶,用得是明瓦天窗。 明瓦天窗当然不算稀罕,有些人家为了采光,屋面上用半透明云母、牛角或是磨薄的大蚌壳做得明瓦。但也不过是一小块而已。 这里却是玻璃的明瓦,而且是极大的一面――整个中庭上面全是用铁条搭建的框架,上面镶嵌的整块的玻璃。阳光从明瓦上透过,把这三层楼宇里照得极其敞亮,和一般店铺里黑黝黝的感觉大为不同。 “好大的手笔!”李洛由不由得赞了一声。 三层走马楼上悬着一块大匾额,黑底泥金的牌子,上书三个大字“合作社”。 大匾额两旁,各有一条木抱柱,题着:“质优价廉”,“谢绝还价”。 李洛由问管事的:这合作社是什么意思? “小的也不知道。”管事的说,大概是从澳洲带来的名字。 中庭里设有一圆形的柜台,里面有五六名蓝裙女伙计,这几个人和在外面招呼的伙计不同,都是二十四五面目清秀的女子。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一个小箱子一样的东西。有顾客过来,女伙计就在上面不时的按动着什么,接着就会听到清脆的“叮当”一响,箱子里弹出一只抽屉来。李洛由看得入神,但是没看明白这是在干什么。 “这是在收钱。”管事的说,“钱要收到这个抽屉里。” 李洛由不知道这样做得意义何在,问管事的,管事的也不知道。不过澳洲人似乎很喜欢用这个东西,但凡收钱都用这会弹出抽屉的箱子。 柜台之外,又有女伙计站在中庭各处,看到有呆立不知如何是好的顾客,便上去招呼,指引顾客购物看货的方向。 “真是,真是,”顾葆成年轻,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脸都红了,“不是个正经的地方。” “这也算一种生意经。”李洛由倒不这么看,“没有真金白银能赚钱的货色,光用几个女人有什么用处?” “这铺子的掌事的就是个女澳洲人,所以店里伙计全用女子。”管事的饶有趣味的插话道。 “哦?这倒是位奇女子了。” “谁说不是!”管事的当新闻一般说,“这位老太太很厉害!做买卖的主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