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大半个月纪禾伤处的缝针才拆线,发缝那儿秃了一块,露出青白的头皮,像什么痼疮,有点难看。陈祈年注意到姐姐的头发开始往左边梳了,而他到现在仍然不知道姐姐受伤的真正原因。
他可以问马飞飞,但马飞飞对他就像他对那些傻啦吧唧的同龄小学生一样不屑一顾。他知道马飞飞并不喜欢他,觉得他就是个累赘,所以他很识趣,从不跑到他面前乱显眼。
这一晚和往常很多个夜晚一样,他做好了晚饭,带妹妹们吃完又睡下,抱着书本和小马扎跑到天台开启崭新的守望。
只是他一本书都看完了,那条熟悉的大路上依然没有熟悉的身影走来。他抬眸望了眼西斜的月亮,这会该过两点了,为保确认,他专门跑回家里看墙钟,确实过了,都近凌晨三点了。
姐姐从没这么晚过,陈祈年心里生出种不安的预感,随着钟表分针的跳格愈演愈烈,他斟酌再三,最终决定出门寻找。
陈祈年看了眼卧室里熟睡的两个妹妹,关好门,钥匙装进口袋,要落锁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再度推开,从厨房里拎了把菜刀出来,就是当初陈永财用来杀鱼的那把菜刀。
陈祈年踏上那条大路时的心情难以言莫,有忐忑,有惶恐,有焦灼,还有悲壮,好像前去赴死。他自是不希望姐姐身临险峻,偏生禁止不住胡思乱想,而且越是勒令自己不要往糟糕的方向想,神经就越是往那条胡同里钻。
他知道好时光在哪里,他顺着脑海中鲜明的地图快步疾走,途径一片黑灯瞎火的棚户区时,某条昏昧的暗巷里传来成片拖腔带调的调笑声,一个呼吸喘急的嗓音喊道:“别过来!”
姐姐的声音!陈祈年脚步一个急刹车,火急火燎拐过去,映入眼帘的是这样一幅画面——三个邋里邋遢又吊儿郎当的混混围堵着纪禾,纪禾被逼到角落,手中握了半截木棍,不断挥舞阻止他们的靠近。
“这幼齿不错,嘻嘻。”
“你先还是我先?”
“废话!当然老子先了。”
陈祈年脑子一热,当即冲上去:“姐!”
几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叫吓了大跳,还没反应过来,只觉眼前一阵旋风刮过,陈祈年已经跟头小狼崽似的立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张开双臂毅然决然地挡在纪禾身前了,直迎而上的眼神就如死士般英勇无畏。
——还有些幼稚的可笑,反正三名混混是被逗笑了,傻眼过后便是一阵前仰后合的大笑:“哈哈哈哈…”
纪禾的惊讶之情不亚于混混们,她趁机拽过陈祈年:“你瞎跑出来干什么!”
“我…”
“来了个小的,他还拎着把菜刀呢哈哈哈哈…”
“别他妈给我笑死…”为首的红毛混混道:“喂,小崽种,大晚上的拎着把菜刀吓唬谁呢,别把自己给——次奥!”
红毛话没说完便破喉大叫,他原是想伸手揪过小豆丁似的陈祈年,不料陈祈年在众目睽睽之下高举起了那把菜刀,满脸凶狠的样子与当初的陈永财如出一辙,活像要把红毛给生生劈成两半。
纪禾心里都直发怵,又眼疾手快地摁住他扬起的胳膊,饶是缓冲了几分力道,红毛的小臂还是被砍出一条血淋淋的口子。
陈祈年跟疯了一样红着眼睛喊:“离我姐远点!!!”
“我/操…”红毛又惊又怒又疼,只觉手都快断了,旁边两名混混忙不迭上前架住他,看陈祈年的眼神就像看怪物,心惊肉跳的,小声说:“哥,哥…算了算了。”
陈祈年高举着的那柄菜刀被喂饱了血,一条刀锋好似殷红的利矢,在朗朗月色下折射出灼目的白芒,怒煞沸腾,寒气四溢。三名混混打死也想不到有生之年居然会被一个小屁孩慑住,他们搀着小臂险些被砍断的红毛离去。
三人彻底消失不见,陈祈年高举着的菜刀才一瞬间耷拉下去,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天知道他刚才拼出了多大的勇气与胆魄。
他平复了会砰砰直跳的心绪,刚转过身纪禾就劈头盖脸地骂道:“这么晚你不睡觉,一个人跑出来干什么!”
陈祈年好像眨眼间变回了那个沉默寡言战战兢兢的陈祈年,目光怯怯的,小声道:“你还没有回来…姐,我担心你。”
湿润的雾气顷刻涌上眼眶。
因为她是家长,所以她不能说在过去的二十分钟里她其实害怕连手指头都在打抖,她其实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样希冀着能有什么人路过搭救,她只能竭力维持着仅剩的威严与尊严。
可并非一切都那么固若金汤。
纪禾摘掉他握着的菜刀,蹲下身抱住了瘦小的陈祈年。这个拥抱出于感激,出于安抚,出于劫后余生的庆幸,也出于家人的信任。
陈祈年听到姐姐吸鼻子的声音,他轻声说:“姐,我会保护你的。”
听了这稚气十足的话,纪禾不由一笑,泪水都挤出了眼眶。
这笑对于陈祈年来说就是质疑的讽笑,陈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