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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禾快步走回家,马飞飞跟在屁股后面,一双拖鞋蹬得地面好似沙尘暴来袭,药师眼镜也晃得有如海面风帆,他咳嗽着伸出手说:“哎你——咳咳!等等我行不行啊!”

马飞飞已经把陈宝妮陈安妮从自己家抱回了她们家,十分勤劳地在海边抓沙蚕准备卖给出海海钓的陈祈年也被他逮回了家。

三个孩子被摁坐在破烂的皮沙发上,懵里懵懂地接受来自长姐的审视。

纪禾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像看着橱柜上的三个布娃娃。

陈宝妮和陈安妮是双胞胎,两岁大,屁都不懂,此刻发扬了从郭润娣和陈永财那儿继承来的优秀基因,为了半块柚皮糖大打出手,你一拳我一拳地互殴。

得亏她们没有耳濡目染地浸泡在郭润娣和陈永财的国粹语言艺术里长大,所以她们叫出来的只是一些毫无杀伤力的稚词。

眼看着陈宝妮败下阵来要哇哇大哭,开启新一轮的超声波攻击,旁边坐镇的马飞飞忙不迭搜罗全身,搜出颗块发霉的柚皮糖塞给陈安妮,陈宝妮立即开心地舔了起来。

纪禾又看向缩在沙发一角的陈祈年,陈祈年睁着双大眼睛,颇为紧张不安地望着自己。

他已经七岁了,虽然不知道就在三个小时之前,郭润娣和陈永财双双横尸码头,但现下这种波谲云诡的气氛,还是令年幼而敏感的他生出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和双胞胎不同,双胞胎是郭润娣和陈永财婚后各种甜蜜与激情的产物,陈祈年则是陈永财和不知道哪个前妻的失败婚姻所分过来又甩不掉的包袱。

三年前陈永财带着这个拖油瓶来到她们家,陈祈年瘦小得可怜,浑身只剩皮包骨,躲在陈永财的裤腿后面,用一双大得像外星人的眼睛怯生生地望过来,充满对未来的恐惧的样子活像是下一秒就会被她们娘俩噶腰子。

陈永财是个聒噪又暴戾的父亲,有如夏天树上的知了,一天不叫浑身难受。陈祈年却截然相反,他沉默寡言胆小慎微,他融入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的方式就是尽量让自己隐形,把自己变成可有可无的存在,不引起任何注意。

但他越是这样,就越是集中了陈永财旺盛不绝的怒火。

按照陈永财的话来说就是:“我怀疑这小子不是我亲生的,肯定是那个婊/子搞油头搞出来的,你看他那熊样。”

怀疑演变成陈永财单方面推断的有理有据,怒火从而就具象地体现为拳打脚踢。陈永财时常拎着他耳朵破口大骂,拎得瘦小的陈祈年双脚都离了地,一只耳朵被扯得像紧绷的橡皮筋那样岌岌可危。

谩骂依旧发泄不了陈永财心中因臆想的背叛而郁结的盛怒,他还高频率地揍得陈祈年皮开肉绽。纪禾有时候看着,觉得陈祈年的耳朵不是耳朵,是起重机的吊钩,陈祈年的屁股也不是屁股,而是煎豆腐用的铁板。

身为这个重组家庭的一份子,纪禾从他踏进家门的那刻起就没正眼看过他,更谈不上什么关心。

一来她自己的破事儿都多如牛毛,压根没工夫关心,二来那会儿她也不过十一岁,饶是在疯子一样的郭润娣身边长大,见识过的大风大浪不计其数,但暴怒的陈永财还是可怕地令她望而却步。

所以每次陈祈年挨打,陈永财嚎叫地有如杀猪时,纪禾只当看不见似的从旁而过,至于郭润娣,她不会兴致勃勃地加入男女混合双打就不错了。

陈祈年大部分时候都战战兢兢地像个即将上绞架的死刑犯,唯独在挨打的时候展现出了他小小男子汉的骨气,他从来不吭一声,只死死咬住嘴唇,咬出血也不喊疼,掉了金豆子就胡乱擦两把,家暴结束他还十分体贴地为气喘吁吁的陈永财送上一杯水,瘸着屁股收拾狼藉的地面。

而自从双胞胎降生、为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再添了两个拖油瓶后,他的沉默就像无形的浓雾,在这个拥挤不堪的小房子里悄然扩散,越扩越大。纪禾照顾着双胞胎,有时很久才会想起来,原来家里还有这么一号人。

小小年纪的陈祈年学会了沉默,却没学会修饰脸上的忧郁,他的眉眼总是挂着闷闷不乐的低落,像条丧家之犬。

唯一一次天真与童趣穿过厚重的阴霾流露而出,是陈永财坐在家门口杀鱼,他摆了个盛满水的大盆,几条刚捕上来的渔活蹦乱跳水珠四溅,陈永财抄着把菜刀在案板上铲得鱼鳞横飞,周围都仿佛下了场闪闪发亮的铜钱雨。

陈祈年蹲在地上,捡起鱼鳞黏了自己满脑袋。像忘却了陈永财是个多么残酷暴戾的父亲一样,他仰起头充满天真地问:“爸爸,数数我有多少只眼睛?”

不出意外的,他一时意动的天真换来的是陈永财的临面一脚,陈永财直着嗓子吼:“脏不脏!”

陈祈年像条轮胎,被踹得翻了好几圈,滚出去老远,等他恢复成那幅战战兢兢的模样、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脑门上的鱼鳞差不多都掉光了。

陈永财还不满意,气势汹汹地大步上前,陈祈年缩成了一只小鹌鹑,恰好这时纪禾放学回到家——她要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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