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蕖摸着骡车车篷上蓝花布的门帘,微糙的手感如此亲切,这种世俗的花色与气息似曾相识,一瞬间旧日流光掠过心头,令她紧绷的心头略舒,暗生慨然,嘴角不自觉地弯了一弯。 祈宁之偷眼瞟到她的神色,心里大慰,他就是瞧着这骡车与七舍村见过的有些相似,一时触动就买了,多好!既掩饰了身份,又赢来小九轻轻淡淡的一朵笑,哪怕只是一瞬,也有那一刻阳光扫过缝隙的温暖。 要是二哥三哥在,肯定也会如他一般处置的。 真海当时见祈宁之要买骡车就很惊讶,再见他掏出真正的碎银子来,都惊呆了,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储备,当下去捏自己的腰包,这才发现,宗门给配好的物资里真的有这些杂物。不由拍了下脑袋,怎么自己原先就没注意到? 说起来,还是自己对凡俗的事项太过忽视了。 只想着如何斗智逞勇,施展出毕生所学。 历练历练,原来练的不仅仅是修为,还有世情妥帖、万事周全的能力。 就冲这一点,得佩服祈宁之!人家玄机门一样的天下大派,一样的清华绝尘,怎么人家就能做得这么万全妥当呢? 坐在车辕上荡着双腿的真海突然感觉眼力与心神都更加敏锐了,周围的一切都比从前更加鲜活,投在心里的感受也愈发细致入微。 “我告诉你,我上次可是见过丰阊谷谷主,呃,身边的侍卫了,好大的个头!威武!他还跟我说话了!” “说了什么?” “说丰阊谷不收弟子!” “嗛!原来是赶你走的。我早就知道这些人那套不上近乎的,还不如好好做点事。我上次位置在大香炉那里,人气旺,什么都能卖出去!” “我这趟没什么好东西,但听说宝鹤楼缺厨子,最近人多么,你知道我白案也算拿得出手的,我准备去试试!” “宝鹤楼哇,那你记得给我留点包子啊,我能省点饭钱。” “你看,我还没去呢……那个,就算人家招我去了,也未必有包子多出来啊!” “得了吧,厨子的事,谁不知道啊?家里的狗都比人家肥些……” 真海听得津津有味,还生出不少想法。 安坐在车厢里的幼蕖则在考虑新问题,他们仨虽然换了普通服饰,但三人并排站,有心人一看就能看出名门弟子的骨清神秀,那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 总用如是观实在有些麻烦,既然要掩饰身份,索性易个容。用什么呢?从前的游戏手段倒是可以应用一二,她在摇摇晃晃的车里坐了一会,在兜里翻了翻存货,想出了法子。 等幼蕖再度掀开车帘子的时候,岂止祈宁之看直了眼,真海更是一口水呛在喉咙里,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此时的幼蕖,脸儿微黑,眉峰杂乱,眼皮有些肿,双颊上还有几簇针尖大小的微微褐斑,乌黑的头发也变得干巴巴,泛出打理不善的枯黄色来。 虽然眉眼还是那个眉眼,可人的整个面貌都不同了,只能勉强看出小脸尚算清秀,再不是那个清丽秀美的上清山小仙子。 这个好! 趁着真海咳嗽犯傻,祈宁之一甩门帘:“你赶会车,我先进去换个脸。” 不由分说,真海手里已经被塞进了一条鞭子。 真海徒劳地翻了个白眼,扬空甩了个鞭花,“啪”一响,大青骡“得得”加快了脚步。 还好,很趁手。 他小时候刚进卓荦寺的时候帮大厨采买过,练出了赶车甩鞭子的手艺。他原以为祈宁之这样的公子哥儿不会赶车呢,没想到前一段路也赶得像模像样。 真海有些想不通,难道玄机门连这个都教?他看到祈公子哥儿将车赶得又轻又稳时露出的愕然神情尽收在祈宁之眼底,当时祈宁之洋洋得意地丢给他一个眼神,炫耀之色如此明显,真海只觉得手痒。 幸好真海也会赶车,不然他又要被祈宁之嘲笑了。 希望幼蕖将这位祁公子画成癞痢头丑八怪! 真海不厚道地偷偷笑了。 半暗的车篷里,祈宁之端坐如松,垂眼低眉,像一尊泥塑般任由幼蕖摆弄。 幼蕖本来还担心这位祁师兄矜持过甚,不肯改了俊秀样儿,此时见他听话,放下心来,笑容便不由自主地透了出来。 祈宁之感觉到对方的鼻息呼在自己脸上,热热的像把小刷子,一下一下晃着神,心如擂鼓。 当那温热柔软的小手在脸上画画抹抹时,他更是一阵耳热心跳。 祈宁之觉得自己的脸肯定红了,幸好车篷里不算明亮,而且小九掌心里一团灰灰的颜色在不断刷到他